死寂。自從那個黑衣女人鬼魅般消失在陰影里,整間耳室就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那盞青銅燈里的燈油在“噼啪”燃燒,光線忽明忽暗,將墻壁上斑駁的壁畫照得如同活了過來一般,無數扭曲的影子在四周張牙舞爪。
“媽的……人呢?”張隊長死死地攥著工兵鏟,手心全是汗。他背靠著林炎,警惕地掃視著耳室的每一個角落。那片陰影就像一只巨獸的嘴,深不見底,將那個女人完全吞了進去。他甚至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眼花了,可那股揮之不去的壓迫感卻真實地籠罩著他們。
“別動。”林炎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在喉嚨里打轉,“她還在。我能感覺到。”
這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第六感,而是一種純粹的生物本能。就像兔子能感覺到草叢里潛伏的毒蛇,林炎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正從黑暗中的某個角落死死地鎖定著他們,隨時可能發動致命一擊。
張隊長聞言,肌肉繃得更緊了。他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對這種殺氣并不陌生。他咬著牙,將工兵鏟橫在胸前,擺出了一個標準的格斗防御姿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那盞青銅燈的火苗跳動得越來越微弱,光線也越來越昏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一旦這里陷入徹底的黑暗,他們就會變成兩個任人宰割的瞎子。
“出來!別他娘的裝神弄鬼!”張隊長終于忍不住了,對著那片黑暗低吼道,“有種就出來真刀真槍地干!藏頭露尾的算什么本事!”他的聲音在石室里回蕩,卻沒有任何回應。
就在張隊長以為自己的激將法失敗,準備讓林炎打開手電時,一個清冷如冰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他們側后方的另一個陰影角落響了起來。
“反應還算快,可惜,沒什么用。”聲音很近,仿佛就在耳邊!
兩人渾身一顫,猛地轉身,下意識地就想打開手電。
“別開手電。”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不然,你們的眼睛會先瞎掉。”
林炎硬生生止住了按向開關的手指。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在極暗的環境下,突然被強光照射,眼睛會瞬間致盲,哪怕只有幾秒鐘,也足夠對方做很多事了。
隨著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一道纖瘦的身影從陰影里緩緩走了出來,重新站到了那盞即將熄滅的青銅燈旁。正是剛才那個黑衣女子。她就那么靜靜地站著,仿佛一直都在那里,從未離開過。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她冷峻的側臉,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眼神里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和漠然。她的那身黑色勁裝緊貼著身體,勾勒出矯健而充滿爆發力的線條,像一頭隨時準備撲殺的雌豹。
“你到底是什么人?”張隊長厲聲喝問,手里的工兵鏟對準了她。雖然對方是個女人,但他絲毫不敢大意。剛才那神出鬼沒的身法,已經超出了他對常人的認知。
女子沒有理會張隊長的質問,她的目光越過張隊長,落在了他身后的林炎身上,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你不是軍人。”她開口了,語氣很平淡,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的步伐很輕,呼吸也刻意壓制過。你懂這里面的規矩。”
林炎的心猛地一沉。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對方只憑幾個細節,就看穿了他的底細。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反問道:“閣下身手不凡,想必也不是無名之輩。不知是摸金校尉的哪一支?還是搬山、卸嶺的前輩?”他故意報出這幾個名號,一是為了試探,二也是為了套近乎。在倒斗這個行當里,門戶之見極深,若是能攀上一點關系,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
聽到這幾個名號,女子原本冰冷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極其輕微的、近乎嘲諷的笑容。“摸金校尉?他們不過是撿我們祖上玩剩下的東西罷了。”她的聲音不大,但話語里的狂傲卻讓林炎和張隊長同時一驚。
“我叫蘇青璇。”女子緩緩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塊里砸出來的,“發丘中郎將的后人。”
“發丘中郎將?!”林炎的腦子里“轟”的一聲,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這個名號,他只在爺爺那本殘破的手札里見過寥寥數語的記載!
相傳東漢末年,曹操為籌軍餉,設立摸金校尉、發丘中郎將等職,專司盜墓取財。其中,摸金校尉有摸金符,發丘中郎將則有天官印,憑此入墓,鬼神不侵。但隨著歷史變遷,觀山、卸嶺逐漸沒落,摸金校尉也轉入地下,唯獨這個“發丘中郎將”,在手札中的記載是……早已斷了傳承,徹底消失在了歷史長河里!一個已經消失了上千年的盜墓門派,現在竟然有后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這怎么可能!
“吹什么牛!”張隊長顯然不信,他只當對方是在故弄玄虛,“我管你什么中郎將、大將軍的!這里是中國的土地,地底下的一切都屬于國家!你現在立刻放下手里的東西,跟我們出去自首!”
蘇青璇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她瞥了一眼義正辭嚴的張隊長,眼神里充滿了不屑和憐憫。“考古隊的?”她冷冷地說道,“就憑你們,也想進這座‘神眠之地’?真是無知者無畏。你們根本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她說著,緩緩從懷里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枚約莫巴掌大小的銅印。銅印通體呈現出一種古老的青黑色,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的侵蝕。印的頂端,盤踞著一頭造型猙獰的獨角神獸,似龍非龍,似虎非虎,獠牙外露,栩栩如生。印的底部,似乎刻著幾個古樸的篆字,但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有些模糊不清。盡管如此,當這枚銅印出現的一瞬間,一股無形的、厚重如山的氣息便撲面而來。那是一種混雜著金戈鐵馬和歷史塵埃的獨特氣場,仿佛能讓人看到千年前的刀光劍影。
“天官印……”林炎看著那枚銅印,幾乎是脫口而出。爺爺的手札里畫過這枚印的拓片!雖然只是寥寥幾筆,但那獨一無二的神獸造型,和“天官賜福,百無禁忌”的篆文,他絕不會認錯!“這……竟然是真的!”
“你居然認得它?”蘇青璇聽到林炎叫出銅印的名字,眼中的訝異更濃了。她重新審視起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在先輩的遺物中見過拓片。”林炎強壓下心中的震撼,沉聲說道,“想不到……發丘一脈竟然真的還有傳人。”
得到確認,蘇青璇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將天官印收回了懷里。“既然你知道天官印,就該知道我們這一脈的規矩。”她的聲音恢復了冰冷,“我來這里,只為取一樣東西。那東西對你們沒用,你們拿了,反而會惹來殺身之禍。”她指了指地上的那個青銅箱子,“你們現在立刻從這條路原路返回,離開這里。我可以當做沒見過你們。”
“放屁!”張隊長一聽這話就火了,“你說沒用就沒用?你說讓我們走就走?這里面的哪一樣東西不是國寶?你想拿走,先問問我手里的家伙同不同意!”說著,他便要上前。
“張隊長!”林炎一把拉住了他,“別沖動!”他知道張隊長的職責所在,但在這種地方,跟一個深不可測的發丘后人動手,無異于自尋死路。且不說能不能打得過,光是這女人對這里的熟悉程度,就遠在他們之上。
就在這時,那盞搖曳了半天的青銅燈,終于耗盡了最后一滴燈油,火苗“噗”的一聲,徹底熄滅了。整間耳室,瞬間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