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巖石通道里,寂靜得可怕。除了兩人粗重的喘息聲,和身后洞口流沙“淅淅索索”的最后聲響,就只剩下手電照射不到的深邃黑暗。
“他娘的……這叫什么事兒……”張隊長終于從地上坐了起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沙土和冷汗,看著身后那個已經被沙子徹底堵死的洞口,眼神里滿是復雜。他是個軍人,紀律嚴明,目標明確。這次的任務是進行搶救性發掘,找到主墓室,保護文物。可現在,不僅犧牲了兩名隊員,他們自己也被逼進了一條不知通往何方的岔路,與原定計劃完全背離。
林炎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檢查著身上僅剩的裝備。除了手電和一把工兵鏟,其他東西都在逃命時扔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這下可真是“赤手空拳”闖龍潭了。
“林炎,你說……這條道是通哪兒的?”張隊長把手電筒的光束投向通道深處,那光亮像被無邊的黑暗吞噬了一樣,只能照亮前方幾米的距離。
“不知道。”林炎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但肯定不是死路。這是工匠留的逃生通道,盡頭必然有出口,或者能通往墓室的其他地方。”他的語氣很平靜,但這種平靜在此刻卻給了張隊長莫大的安慰。張隊長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把這個看似文弱的年輕人當成了主心骨。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是往前走,還是想辦法回去?”張隊長問道,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回去”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回不去了。”林炎言簡意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流沙坑是單向機關,一旦觸發,除非從外面想辦法,否則里面的人絕無可能原路返回。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路,就是往前走。”他說著,率先邁開了步子。
這條逃生通道顯然是倉促間開鑿的,非常簡陋。腳下的路凹凸不平,兩側的巖壁也滿是尖銳的棱角,一不小心就會被劃傷。通道很窄,僅容一人通過,而且高度也不夠,兩人都必須佝僂著身子前行,十分憋屈。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土腥味和巖石的冰冷氣息,比之前寬闊的墓道更加沉悶壓抑。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著。除了腳步聲和呼吸聲,再無其他動靜。這種極致的安靜,反而比之前的機關轟鳴更讓人心慌。
“林炎,你說……這墓主人到底是什么人?搞出這么大陣仗。”張隊長沒話找話,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一般人。”林炎的手電光柱隨著他的步伐上下晃動,“從翻板機關到流沙殉葬坑,這手筆太大了。這種連環殺局,通常是為了保護某些絕不能被外人看到的東西。我猜,這座大墓的主人,生前一定掌握著什么驚天的秘密。”
“秘密?”張隊長皺了皺眉,“還能有比皇帝老兒更大的秘密?”
“不好說。”林炎壓低了聲音,“有時候,一些方士、權臣,甚至富可敵國的巨賈,他們追求的東西,可比皇權要詭異得多。”
兩人一邊聊,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這條通道比他們想象的要長,仿佛沒有盡頭。壓抑的環境和未知的恐懼,不斷消磨著他們的體力和意志。不知走了多久,或許是半小時,或許是一個小時,林炎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張隊長差點撞到他背上。
“前面……有光。”林炎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警惕。
張隊長立刻探過頭去,順著林炎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在通道盡頭的拐角處,隱隱約可地透出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那光很暗,呈昏黃色,還在輕微地晃動著。
在這與世隔絕的千年古墓里,除了他們,竟然還有光亮?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驚和駭然。
“難道……還有其他人?”張隊長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工兵鏟。
“噓……”林炎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關掉了自己的手電。張隊長也立刻會意,熄滅了手電。
四周瞬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對黑暗。林炎側耳傾聽了片刻,前方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了幾步,貼在冰冷的巖壁上,慢慢向那個拐角靠近。當他探出半個頭時,眼前豁然開朗。
通道的盡頭,連接著一間大約有普通臥室大小的石室。這間石室的規制明顯比之前的殉葬坑要完整,四壁方正,地面也鋪著青石板。石室的中央,點著一盞忽明忽暗的燈。那是一盞造型古樸的青銅燈,燈油似乎快要耗盡,火苗“噼啪”作響,將整個石室照得光影搖曳,更添了幾分詭異。
看石室的布局和墻上的壁畫,這里應該是一間耳室,類似于主墓室的附屬房間。里面擺放著幾個腐朽的木架,架子上零散地放著一些陶罐和青銅器皿,看樣子是陪葬的生活用具。
讓林炎和張隊長感到頭皮發麻的是,這間耳室里,竟然有人!不,準確地說,是有一個背影。就在那盞青銅燈昏黃的光暈下,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身影正蹲在耳室的角落里,背對著他們,似乎正在專注地擺弄著什么東西。那人影看起來很纖瘦,扎著一個利落的馬尾,從身形判斷,應該是個年輕女子。
“媽的……還真有盜墓賊?”張隊長壓低了聲音,在林炎耳邊罵了一句。除了這個解釋,他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林炎的心也沉了下去。很顯然,這個女人不是跟他們一路的。她能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這里,說明她有自己獨特的門路,并且成功避開了外面的重重殺機。能在這種地方活下來的人,絕不可能是善茬。最關鍵的是,敵友不明。在這座處處是陷阱的古墓里,最可怕的往往不是機關,而是人。林炎拉了張隊長一下,兩人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通道深處。
“怎么辦?看樣子是個盜墓的。”張隊長問道,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敵意。作為一名軍人和考古隊的護衛人員,他對盜墓賊有著天然的厭惡。
“別沖動。”林炎搖了搖頭,“她能到這里,本事肯定不小。我們現在裝備和體力都耗盡了,跟她起沖突,占不到任何便宜。”
“那怎么辦?就這么看著她把老祖宗的東西拿走?”張隊長有些不甘心。
“先看看情況。”林炎的目光閃爍著,“她好像在開一個箱子。這種地方的箱子,可不是那么好開的。我們靜觀其變。”
兩人再次悄悄摸到拐角處,躲在黑暗里,凝神向石室里望去。借著昏暗的燈光,他們看清了。那個黑衣女子正蹲在一個半人高的青銅方箱前。那箱子通體翠綠,長滿了銅銹,表面雕刻著繁復的獸面紋,看起來極為沉重。箱子上沒有鎖孔,渾然一體,顯然是用特殊的機括鎖死的。
女子從腰間的一個皮囊里,取出了一套奇特的工具。那套工具由十幾根長短不一、頂端形狀各異的金屬細桿組成,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寒光。只見她左手拿著一根細長的鋼針,插進銅箱蓋子的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縫隙里,側著耳朵,仿佛在傾聽著里面的動靜。右手則用另一根頂端帶鉤的工具,同樣伸進縫隙,小心翼翼地撥動著什么。她的動作極為熟練且專注,手指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整個人就像一尊雕塑,與周圍搖曳的光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滴答。”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彈動聲,從銅箱內部傳來。女子嘴角微微上揚,似乎一切盡在掌握。她換了一根工具,繼續重復著剛才的動作。
林炎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這分明是摸金校尉一脈“聽風辨位、以巧破鎖”的絕技!這種手法需要長年累月的練習,對耳力、手感和耐心的要求都達到了極致。這個女人,絕對是個中頂尖高手!她到底是誰?是爺爺那一脈的傳人嗎?還是其他盜墓門派的?
就在林炎思緒萬千之際,張隊長卻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眼看著那女人就要成功,保護文物的使命感讓他無法再袖手旁觀。他悄悄地將工兵鏟換到右手上,身體微微前傾,已經做好了隨時沖出去的準備。林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剛想伸手拉住他,卻已經晚了。
張隊長腳下的一塊碎石,因為他重心的移動,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咔噠”聲。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通道里,卻顯得格外刺耳。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那個黑衣女子就像一頭被驚動的獵豹,猛地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動作!她沒有回頭,而是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身體貼著地面一矮,整個人如同鬼魅一般,向旁邊橫著翻滾了出去,瞬間就隱沒在了石室另一側的陰影里!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快到極致,甚至沒有發出一絲多余的聲響。前一秒還在燈下的活人,下一秒就憑空消失了。耳室里,只剩下那盞即將燃盡的青銅孤燈,和那個被開了一半的神秘銅箱。搖曳的火光將兩人的影子在巖壁上拉得又長又扭曲,氣氛瞬間緊張到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