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的感知。耳室里最后一點光亮消失,連帶著最后一點安全感也蕩然無存。伸手不見五指已經不足以形容此刻的處境,這是一種純粹的、剝奪一切視覺信息的虛無。
“別動!”林炎和蘇青璇的聲音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又在同一時間戛然而止。兩人都明白,在完全黑暗的環境里,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引發無法預料的后果。尤其是面對一個敵友不明的頂尖高手,暴露自己的位置就等于將后背交給了對方。
張隊長被林炎死死地拽住,他強壓著打開手電的沖動,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還有另外兩個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吸聲。一個在他身邊,另一個在黑暗中的某個位置。
寂靜再次降臨,但這次的寂靜比剛才更加可怕。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粒塵埃的飄動都似乎帶著重量。
“刺啦……”一聲輕微的摩擦聲響起,緊接著,一簇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動起來。是蘇青璇劃著了一根火柴。
昏黃的光芒重新驅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她借著火光,從隨身的皮囊里取出一支半截手臂長的白色蠟燭,點燃后固定在了青銅箱旁邊的地面上。燭光雖然不如之前的青銅燈明亮,但也足以照亮耳室的中心區域。搖曳的燭火下,三人的影子在墻壁上被拉扯得奇形怪狀,如同鬼影。
“沒有我的允許,誰再敢亂動,這根蠟燭就是他的下場。”蘇青璇的聲音冰冷依舊,她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用手指輕輕捻了一下燃燒的燭芯,一小簇火苗應聲而滅,仿佛在演示著什么。這是一種**裸的威脅。
張隊長臉色鐵青,剛想發作,卻被林炎用眼神制止了。林炎沖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他看向蘇青璇,平靜地開口道:“蘇姑娘,我們無意與你為敵。我們只是考古隊的工作人員,因為意外才闖入此地。我們的目的,是保護文物,阻止盜墓行為。”
“保護文物?”蘇青璇發出一聲輕笑,像是聽到了極其幼稚的言論,“就憑你們?你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這座墓,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我最后說一遍,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否則,死在這里,沒人會為你們收尸。”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林炎言簡意賅地解釋道,“來時的路,已經被流沙徹底封死。”
蘇青璇聞言,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眼看向他們來時的那條狹窄通道,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流沙殉葬坑……你們竟然能從那里活下來?”她的語氣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看向林炎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探究,“看來,你比我想象的還有點本事。”
“僥幸而已。”林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既然我們都困在這里,暫時也算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想要開箱,我們想找出路。不如暫時放下成見,井水不犯河水。你開你的箱,我們找我們的路,如何?”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也算是給了雙方一個臺階下。蘇青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利弊。她很清楚,雖然自己身手占優,但在這詭異的古墓里,多兩個活人,有時候也意味著多兩個探路的炮灰。更何況,這個叫林炎的年輕人,似乎懂得不少門道,并不像普通的考古人員那么好對付。“可以。”她終于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這個提議,“但你們最好別耍花樣,也別靠近這個箱子三步之內。”說完,蘇青璇不再理會兩人,重新蹲下身,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個青銅箱上。
張隊長見狀,湊到林炎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急道:“林炎,你搞什么?真就讓她把東西拿走?這可是……”
“張隊。”林炎打斷了他,“你覺得,我們兩個現在沖上去,有幾成把握能制服她?”
張隊長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答案是零。光是對方那神出鬼沒的身法,就不是他們能應付的。
“而且……”林炎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青銅箱上,壓低了聲音,“你真以為這箱子是那么好開的嗎?”
“什么意思?”張隊長疑惑道。
“看著就知道了。”林炎說道。
燭光下,蘇青璇從腰間的皮囊里,取出一套奇特的工具。那是一對形如手指的純銅套具,表面布滿了細密的刻度與紋路,指尖的機關可以彈出探針,這就是發丘一脈的“發丘指”。這一次,她沒有再用耳朵去聽,而是用“發丘指”小心翼翼地探入了之前用鋼針撬開的那道縫隙。她的動作變得比剛才更加緩慢,更加謹慎,額頭上甚至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看到了嗎?”林炎低聲對張隊長說,“這個箱子,用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古代鎖具。我曾在古籍上見過類似的描述,叫做‘子母連環鎖’。”
“子母連環鎖?”張隊長一臉疑惑。
“對。這種鎖沒有鎖孔,完全靠內部的機括相互嵌套而成。它不像普通的鎖,只要找到鎖芯就能打開。子母連環鎖內部,有多個結構完全不同的獨立機關,像母親和孩子一樣層層相扣。你必須按照特定的順序,用特定的手法,依次解開每一個‘子機關’,才能最終觸及到核心的‘母機關’。”林炎頓了頓,語氣變得凝重起來:“據說,這種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內部設置了無數個陷阱。只要你解開的順序錯了一步,或者撥動機關的力道、角度有絲毫偏差,就會立刻觸發鎖內的反擊機關。輕則鎖芯自毀,徹底鎖死;重則萬箭穿心。”
張隊長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再看向那個青銅箱時,眼神已經完全變了。那不再是一個裝著寶貝的箱子,而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就在這時,蘇青璇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知道的還不真少。”她顯然聽到了林炎的低語,但并沒有回頭。“你說得沒錯,這正是子母連環鎖,而且是其中最兇險的‘十八子連環’。鎖內藏有十八個獨立的機括,對應十八重變化。只要錯動一環,四周墻壁里的暗格就會立刻彈開,射出淬了劇毒的弩箭,別說人了,就算是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蘇青璇的話讓張隊長瞬間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識地掃視了一圈四周的墻壁,那些斑駁的壁畫和石縫,此刻在他眼里都變成了致命的箭孔。
林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雖然知道這種鎖,但從未想過會是如此復雜的“十八子連環”。這種機關術,已經近乎于傳說了。
“那你還敢開?”張隊長忍不住問道。
“因為這世上,能開這把鎖的,除了發丘一脈,再無旁人。”蘇青璇的語氣里帶著絕對的自信。她的左手穩穩地扶著箱體,右手中的“發丘指”在縫隙里以一種極其緩慢而詭異的韻律挑動、旋轉、按壓。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如同教科書,帶著一種奇特的節奏感。
“咔。”一聲輕微的脆響從箱子內部傳來,像是某個部件歸位了。第一道子機關,解開了。蘇青璇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反而更加凝重。她換了一根頂端帶鉤的工具,繼續著剛才的操作。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咔……咔噠……”機括彈動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每一次都像是踩在林炎和張隊長的心跳上。他們站在三步之外,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用一雙纖細的手,與千年前的頂尖工匠進行著一場跨越時空的生死博弈。這已經不是盜墓,而是一種近乎于藝術的拆解。
當第十七聲“咔噠”聲響起時,蘇青璇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順著她冷峻的臉頰滑落。她整個人的精神似乎都已繃緊到了極限。只剩下最后一道,也是最核心的母機關了。她深吸一口氣,換回了最初那根三棱形的“發丘指”,緩緩探入縫隙深處。這一次,她的動作停頓了很久。燭火跳動著,將她專注的側影投射在古老的墻壁上,仿佛一尊正在與神明對話的雕像。突然,她手腕猛地一轉!
“咔噠!”這一聲與之前所有的聲音都不同,清脆、響亮,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終結感。緊接著,是一陣“軋軋”的機簧轉動聲。
在林炎和張隊長震驚的目光中,那只看似渾然一體的青銅箱蓋,竟然緩緩地、自動地向上抬起了一道縫隙。開了!這傳說中的“十八子母連環鎖”,竟然真的被她打開了!
蘇青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用手撐了一下地面才穩住身形。破解這種頂級機關鎖,對心神和體力的消耗是巨大的。她沒有立刻去掀開箱蓋,而是從皮囊里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些粉末灑在箱子的縫隙周圍。確認粉末沒有變色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將箱蓋完全打了開來。
張隊長下意識地向前探了探頭,想看看這用如此兇險機關保護的箱子里,到底藏著什么驚世駭俗的寶貝。
然而,箱子里的景象,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沒有想象中的金銀財寶,沒有價值連城的玉器古玩,甚至連一件像樣的陪葬品都沒有。偌大的青銅箱內,空空如也。只有一張裁剪得并不規整、邊緣已經嚴重卷曲的泛黃羊皮卷,靜靜地躺在箱子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