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青銅箱,和中央那張不起眼的羊皮卷,構成了一幅極具沖擊力的畫面。耳室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燭火在“噼啪”作響。
張隊長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期待,到震驚,再到難以置信。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張著,幾乎能塞進去一個雞蛋。“就……就這?”他結結巴巴地開口,聲音里充滿了荒謬感,“搞了半天,冒著萬箭穿心的風險,就為了這么一張破羊皮紙?”他無法理解。什么樣的“破紙”,值得用傳說中“十八子母連環鎖”這種頂級的機關來保護?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在任何一個墓葬里,這種級別的安保措施,都應該用來保護墓主人最珍視的、足以驚動天地的絕世奇珍。
然而,與張隊長的錯愕不同,蘇青璇在看到那張羊皮卷的瞬間,眼中卻迸發出一抹熾熱的光芒。那是一種壓抑了許久、終于得見目標的狂熱和激動,雖然轉瞬即逝,卻被一直盯著她的林炎敏銳地捕捉到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泛黃的羊皮卷從箱底拿起。她的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絕世的瓷器,生怕稍微用大一點力氣,這歷經了近千年歲月的紙張就會化為齏粉。
“你費這么大勁,就是為了它?”林炎看著她,沉聲問道。
蘇青璇沒有立刻回答,她將羊皮卷湊到燭光下,仔細地審視著。那張羊皮卷的質地很特殊,比普通的羊皮更薄、更韌,上面用一種暗紅色的顏料,繪制著密密麻麻的圖形和一些蠅頭小字。那些字并非當時通行的楷書或宋體,而是一種介于篆書和符箓之間的古怪字體,筆畫扭曲,結構詭異,尋常人根本無法辨認。
蘇青璇的目光在羊皮卷上飛快地掃過,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原本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出越來越凝重的神色。
“這他娘的畫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張隊長湊近了一點,想要看個究竟。
羊皮卷上的圖案極其繁雜,似乎是一副結構圖,但又比任何已知的建筑圖紙都要詭異。上面有山川河流的走勢,有星辰運轉的軌跡,還有一些類似人體經脈和穴位的標注,所有的一切都以一種極其復雜的方式交織在一起,最終指向圖卷中央一個用朱砂重重描繪的、類似祭壇的建筑。
“這不是圖紙。”林炎的眉頭也緊緊鎖了起來,“這更像是一份……‘說明書’。”
“說明書?”張隊長更糊涂了。
“對,一份關于如何建造和使用這座大墓的說明書。”林炎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些扭曲的線條和符號,腦海里爺爺手札中的那些零散知識正在飛速地拼接、重組。“蘇姑娘。”林炎再次開口,語氣比剛才更加嚴肅,“這上面寫的,到底是什么?”
蘇青璇終于看完了羊皮卷上的內容。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口氣息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又夾雜著更深的憂慮。她抬起頭,冰冷的目光掃過林炎和張隊長,似乎在猶豫著什么。“你們不是想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她緩緩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看了這個,你們或許會后悔闖進來。”她沒有藏私,而是將那張羊皮卷平攤在青銅箱的蓋子上,用手指著上面的一段文字,開始解釋。“這座墓的主人,你們考古隊查到的資料,說他是一位宋代鎮守邊關的將軍,對嗎?”
張隊長點了點頭:“沒錯,根據我們掌握的地方志記載,墓主人姓李,官至節度使,戰功赫赫,后因病卸甲歸田,終于此地。”
“錯。全錯了。”蘇青璇冷笑一聲,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嘲諷,“地方志,是寫給活人看的。而這上面寫的,才是真相。”她指著羊皮卷上一處畫著人形的圖案,說道:“這座墓的主人,確實姓李,也確實是宋代的一位將軍。但他真正的身份,是一位精通奇門方術的異人。他的兵法,并非來自韜略,而是源于卜算推演;他戰無不勝,不是因為勇猛,而是因為他懂得如何借用山川地脈之氣,為自己的軍隊布下‘殺陣’。”
“什么……什么殺陣?”張隊長聽得云里霧里,這些東西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范疇。
“風水,不止能用來尋龍點穴,蔭庇后人。”林炎在一旁沉聲解釋道,“在古代,一些高深的方士,能以山為基,以水為脈,布下影響一方氣運的格局。用在戰場上,便能改變天時、地利,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這種手段,已經近乎于‘術’的范疇了。”
蘇青璇有些意外地看了林炎一眼,似乎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沒錯。”她繼續說道,“這位李將軍,憑借一身驚世駭俗的術法,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但功高震主,再加上他的手段過于詭異,引得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當時的皇帝對他起了殺心,最終以一個‘意圖謀反’的莫須有罪名,將他滿門抄斬。”
張隊長倒吸一口涼氣。如此一位功臣,竟然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這位李將軍也是個狠人。”蘇青璇的聲音變得愈發冰冷,“他在臨死前,耗盡最后的心血,為自己設計了這座大墓。他散盡家財,請來當時最頂尖的工匠,明面上是為自己修建陵寢,實際上,卻是布下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惡毒風水局。”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局,叫做‘逆龍絕脈’。”
“逆龍絕脈?”林炎心頭巨震,這個名詞他曾在爺爺最隱秘的一份手札里見過,當時爺爺只用朱筆批了八個字:“天地不容,殃及千載。”
“你們看,”蘇青璇的手指劃過羊皮卷上的山川圖,“此地龍脈自昆侖而來,一路蜿蜒向東,本是藏風聚氣的上吉之地。但李將軍卻反其道而行之,他沒有順著龍脈的走向安葬,而是將整座墓穴的朝向、結構完全顛倒過來,如同在龍脈的咽喉上釘下了一顆釘子,強行將龍脈之氣逆轉。這種反向安葬之法,在風水上被稱為‘倒坐昆侖’。順之則昌,逆之則亡。他這么做,不是為了蔭庇后人,而是為了將自己的滔天怨氣,與這截龍脈的氣運死死地捆綁在一起,以此來詛咒那個覆滅他全族的朝廷!他要讓那片江山,國運衰敗,天災**,直至……徹底覆滅!”蘇青璇的話,像一道道驚雷,在狹小的耳室里炸響。
“這……這不可能……這也太邪乎了……”張隊長聽得目瞪口呆,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眼前的一切,以及蘇青璇口中那匪夷所思卻又似乎能解釋一切的言論,正在劇烈地沖擊著他幾十年來的世界觀。
“邪乎?”蘇青璇瞥了他一眼,“這羊皮卷上說,大墓落成之日,方圓百里,草木枯萎,河水斷流。而在那之后不到五十年,那個盛極一時的王朝,便在外敵和內亂中分崩離析,最終走向滅亡。”
林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雖然也不完全相信風水能左右一個王朝的興衰,但這種逆轉龍脈的布局,其用心之惡毒,手段之高絕,簡直聞所未聞。
“你的意思是……這座墓,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詛咒?”林炎問道。
“可以這么說。”蘇青璇的目光重新落回羊皮卷,看向了最核心的那部分內容,“但詛咒朝廷,只是他順帶要做的事。他真正的目的,或者說,這座墓存在的真正意義,是為了守護一個秘密。一個關乎‘青銅符’的秘密。”
“青銅符?”林炎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鍵詞。
“嗯。”蘇青璇指著羊皮卷的末尾,那里用古怪的文字,記載著一段更加晦澀的內容。
“羊皮卷上說,李將軍在早年行軍西域時,于一座崩塌的古城遺跡中,偶然得到了一枚奇特的‘青銅符’。此符非金非石,不知其來歷,不知其用途。但李將軍通過他的術法推演,發現這枚小小的青銅符,竟然與華夏千年氣運的流轉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系。他認為,這枚符關乎著一個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驚天之秘。這個秘密太過重大,一旦泄露,必將引來天下大亂。所以,他才設計了這座兇險無比的‘逆龍絕脈’墓,將青銅符藏于其中,并用自己的怨氣和整條龍脈的氣運作為封印,讓任何人都無法靠近。”
聽到這里,林炎和張隊長終于明白了。鬧了半天,這個用上了十八子母連環鎖的箱子里,裝的不是寶貝,而是一份地圖和說明書。而這張圖,指向的是一個更加核心、更加危險的地方,那枚“青銅符”的真正藏匿之處。
“所以,你來這里,就是為了那枚青銅符?”林炎盯著蘇青璇的眼睛。
蘇青璇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發丘一脈的使命,便是尋找并守護這些足以影響歷史走向的‘禁物’。這枚青銅符,我們已經追尋了數百年。”她將那張珍貴的羊皮卷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收入懷中,“現在,地圖到手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她站起身,看向林炎和張隊長:“我們的交易結束了。我要去找那枚青銅符。你們,最好現在就想辦法離開這里。前面的路,比你們想象的要危險一百倍,你們去了,只有死路一條。”
說完,蘇青璇拿起地上的蠟燭,沒有絲毫猶豫,轉身便要朝著耳室深處的另一條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