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俊沒跟任何人說,只是打獵的次數更勤了。
而且他勸任桂花,把家里的錢,多去換糧食。
“俊娃子,你這是做啥子?”
任桂花看著糧缸里堆成小山的白面和糙米,一臉不解。
“咱們家的糧足夠了,買這么多,放著不怕招老鼠嗦?”
“娘,你聽我的,有備無患。”
沈家俊沒法解釋,但他相信自己的知識和直覺。
沈衛國雖然也覺得奇怪,但他更相信兒子的判斷力。
這個兒子自從死過一次后,做的事,說的話,看似出格,但最后都證明他是對的。
他悶著頭,又去黑市上換了幾百斤的紅薯干回來。
日子在風雪中悄然滑過。
開春了。
厚厚的積雪融化,雪水匯成溪流,從山上潺潺而下,灌溉著山腳下的麥田。
地里的麥苗鉚足了勁兒地往上躥,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就長到了半尺高,綠油油的一片,看著喜人。
村里有人高興,覺得這是豐收的預兆。
也有老人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嘀咕著麥無兩旺,長得太快,根基不穩,不是啥好事。
怪事還不止這一件。
明明剛過立春,往年這個時節,還得穿著厚棉襖哆哆嗦嗦一個多月。
可今年的天,卻熱得邪乎。
有時候,日頭一出來,曬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氣溫能躥到二十多度,逼得人不得不脫下棉襖,只穿一件單衣。
這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
沈衛國扛著鋤頭,走到西屋窗戶下,喊了一嗓子:“家俊,家成!起來了!下地拔草去!”
屋里的沈家俊一個激靈坐起來,睡意全無。
沈家成也從隔壁屋探出頭來,臉上滿是驚訝:“爹,這才幾月份?地里就長草了?”
“我哪曉得!”沈衛國眉頭擰成個疙瘩,指著遠處一片泛著雜色的麥田。
“你們自個兒看,往年哪有這個景?邪門得很!”
任桂花正系著圍裙從灶房出來,一聽要下地,眼睛立馬就瞪向了東屋的窗戶。
“金鳳!聽見你老漢兒的話沒得?”
她嗓門尖利,穿透力十足。
“今天莫去收那些破皮子爛骨頭了,跟到你兩個哥哥,下地去!”
“人懶地也懶,地里草都長瘋了,還想不想吃飯了?”
沈家俊聞言,心里倒是喲了一聲。
他可記得清楚,自家這個妹子,之前沈衛國說過,自家這個妹子對一個男知青上了心。
平日里讓她下地,一雙眼睛卻總是不自覺地往知青負責的田地方向瞟。
他倒是要看看,能讓自己妹子神思不屬的男知青到底是哪個。
沈家俊正想著,就見沈金鳳低著頭從屋里挪了出來,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拿起墻根的一把小鋤頭,跟在了沈家成的身后。
沈家俊多看了她兩眼,發現她今天確實不對勁。
一上午,她都埋著頭,手里的鋤頭使得飛快,連頭都沒抬一下,更別提往知青們干活的那片地看上一眼了。
看來是出了什么事。
沈家俊心里琢磨著,但眼下也不是細問的時候。
反常的天氣讓地里的活計格外緊迫。
上午剛把最瘋長的一片雜草收拾干凈。
下午,沈衛國就領著兄弟倆,推著板車去了村尾的漚肥坑。
還沒走近,一股子混雜著牲畜糞便和腐爛草料的酸臭味兒就直沖天靈蓋。
那味道,霸道又濃烈,感覺能糊人一臉。
沈家俊前世也是個城市青年,哪里見過這種陣仗,胃里當即一陣翻江倒海。
“爹,哥,這活兒……我就不摻和了。”
他捏著鼻子,連退了好幾步,一張臉憋得通紅。
“我這鼻子受不住。我去山上轉轉,看能不能打點啥野味回來給婉君補補身子。”
沈衛過瞥了他一眼,也沒多話。
他知道這個小兒子如今主意大,而且自打落水后,就格外愛干凈,對這糞水更是敬而遠之。他揮了揮手,算是應了。
“去吧,早點回來,山里頭不安全。”
沈家成則悶聲不響地扛起糞勺,沖弟弟憨厚地笑了笑,那意思是:有我跟你爹就夠了。
沈家俊如蒙大赦,逃也似的扛著獵槍,帶著黑風和閃電就往后山跑。
一頭扎進山林,那股子沖鼻的惡臭才被清新的草木氣息取代。
開春的山林,已經褪去了冬日的蕭索。
枯黃的草地間,星星點點的綠意破土而出,枝頭上多了不少嘰嘰喳喳的鳥雀,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子泥土和嫩芽混合的清香。
生機勃勃,卻也暗藏殺機。
沈家俊心里清楚,那些餓了一整個冬天的豺狼野豬,這會兒肯定都紅著眼睛在林子里找食吃。
他不敢大意,腳步放得極輕,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在林子里搜尋了一圈,卻連個兔子影子都沒見著。
他也不氣餒,找了棵一人合抱粗的歪脖子樹,背靠著樹干坐下歇腳,擰開水壺灌了一口。
黑虎則在他腳邊趴下,伸著舌頭,警覺地豎著耳朵。
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
沈家俊正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眼角的余光不經意地往旁邊一掃,動作忽然就僵住了。
就在歪脖子樹背后那片常年照不到太陽的背陰處,一叢叢、一簇簇,密密麻麻地長滿了棕黃色的桿莖!
那桿莖頂端還帶著點穗狀的花序,形態極為特殊。
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一個名字瞬間蹦了出來,天麻!
雖然他對中藥材只是個半吊子,但架不住前世各種養生知識的轟炸。
天麻作為一種名貴的中藥材,燉雞、泡酒,是高端保健品店里的常客,價格貴得離譜!
他怎么也想不到,這種只在傳說中聽過的寶貝,竟然會以這樣一種野蠻生長的方式,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看看這片規模!
從樹根下一直蔓延到旁邊的小土坡,少說也有半畝地!
這要是擱在后世,別說半畝,就是一株都得被人當寶貝挖走!
發財了!
這是沈家俊腦子里唯一的念頭。
他沖過去,小心翼翼地撥開一叢,看著下面塊莖狀的根部,心臟狂跳。
他雖然不知道這七十年代的天麻能賣多少錢,但想來絕對便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