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衛國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眼神里閃過追憶。
“年輕那會兒,遇到過一頭。那時候也是運氣好,幾個人圍著才沒讓它跑了。”
“行了,收拾差不多了,下山。”
沈衛國把剝出來的老虎下水隨便掩埋了一下,站起身來。
這一站,才顯出這頭老虎的巨大。
沈家俊年輕力壯,把那足有三四百斤重的老虎往背簍上一架,兩只粗壯的虎爪搭在肩頭,那黃黑相間的皮毛在泛著滲人的光澤。
沈衛國則扛起了那頭之前獵殺的梅花鹿。
父子倆一前一后,向著山下走去。
而此時,半山腰上。
幾十號舉著火把、手電筒的村民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上爬。
越往林子深處走,四周越是安靜得可怕,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不少人心里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
他們大多是沖著沈家以后的糧食和肉才硬著頭皮來的,可這會兒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了。
糧食再好,也得有命吃啊。
“隊長……要不咱喊兩聲?萬一……萬一要是沒人應,咱就回去吧?”
有人哆哆嗦嗦地提議。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小年輕手電筒突然往前一晃。
光柱掃過前方的一處灌木叢。
兩點幽幽的綠光一閃而過,緊接著,一個巨大的滿身斑斕花紋的龐然大物出現在光圈里!
“媽呀!!!”
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夜空。
“老虎!老虎來了!吃人了!!”
那小年輕嚇得手電筒直接扔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腳并用地往后蹭。
這一嗓子,把本來就繃緊了神經的眾人都給炸懵了。
“跑啊!”
“大蟲下來了!”
人群瞬間炸了營,哭爹喊娘。
有人轉身就跑,有人嚇軟了腿,火把掉了一地,場面亂成一鍋粥。
“都不許動!誰敢跑老子崩了誰!”
趙振國到底是當過兵見過血的,哪怕心里也慌,但這時候決不能亂。
他扯著破鑼嗓子一聲暴喝,手里的駁殼槍朝天就是一槍。
清脆的槍聲震住了驚慌失措的村民。
“慌個球!這么多人,這么多槍,就是老虎來了也得給老子趴下!把火把都舉起來!”
在趙振國的威懾下,眾人顫顫巍巍地重新舉起火把,幾十道光束齊刷刷地照向前方。
光影交錯間。
只見前方的山道上,兩個身影正緩緩走來。
走在前面的那個高大身影,背上赫然背著一頭體型碩大的猛虎!
那老虎耷拉著腦袋,舌頭垂在外面,隨著那人的步伐一晃一晃的,早已沒了生氣。
而在那老虎身下,露出一張年輕、剛毅,卻沾滿了鮮血的臉龐。
那是……沈家俊!
在他身后,沈衛國扛著一頭鹿,眼神冷冽。
全場連呼吸聲都停止了。
沈家成愣愣地看著那個背著老虎弟弟,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
下一秒,他發瘋似的沖了出去,聲音帶著哭腔,卻透著無盡的狂喜。
“爹!老二!你們……你們把老虎打死了?!”
火把炸裂的噼啪聲中,幾十雙眼睛死死釘在那兩道身影上。
人群好半晌才爆出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老天爺……真是老虎!”
“死的!是死的!腦殼都打爛了!”
“那是沈家老二?我的親娘哎,這娃娃是武松下凡蠻?”
老朱把手里的土槍往背后一背,幾步跨到跟前,伸手在那還有余溫的虎皮上摸了一把,渾濁的老眼里精光四射,巴掌重重拍在沈衛國的肩膀上。
“好!好樣兒的!我就曉得你沈衛國是個硬骨頭!當年的本事沒丟!”
老侯和老張也圍了上來,臉上那是止不住的紅光。
“虎父無犬子!上陣父子兵,這大蟲再兇,也得在你們爺倆手里栽跟斗!”
沈家俊把背簍往上一顛,這一路負重下來,汗水早把棉襖浸透了。
他掃視了一圈這幾十號舉著火把、提著柴刀的村民,目光落在沈家成滿是淚痕的臉上。
“哥,這大半夜的,咋驚動了這么多叔伯兄弟?”
沈家成胡亂抹了一把臉,湊到弟弟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語氣里卻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剛才虎嘯一下山,我就去大隊部喊人。”
“趙振國倒是肯來,可那陳老三在那兒嚼舌根,說去了也是送死,攔著大伙兒不讓動。”
“這一半人,是老朱叔他們硬罵上來的,剩下那一半……都在山腳看笑話呢。”
原來如此。
沈家俊眼皮微微一跳,嘴角勾起冷意。
患難見真情,這年頭,哪怕是一個村住著的,人心也隔著肚皮。
他把背上的老虎往上托了托,這一動作牽扯著背闊肌,顯得身形越發挺拔。
他迎著眾人的目光,清朗的聲音在山林間回蕩。
“各位叔伯兄弟!今晚我和我爹遇到這大蟲,也是九死一生。”
“既然大家伙兒不顧性命肯上來接應我們父子,這份情,沈家記下了!”
周圍的村民有些不好意思地搓著手,剛才那是真怕,要不是大隊長逼著,老朱罵著,誰敢往老虎嘴邊湊?
沈家俊話鋒一轉,聲調拔高。
“咱農村人不興那些虛頭巴腦的。這老虎既然打下來了,那就是全村的喜事!”
“但凡今晚舉著火把上山的,不管出力沒出力,等到家收拾妥當,一家分一斤虎肉!”
“我也讓大伙兒嘗嘗,這百獸之王的肉是個啥滋味!”
所有人瞬間沸騰了,那可是老虎肉啊!
“沈老二!你說真的?!”
“這……這也太金貴了!使不得使不得!”
有人嘴上客氣,喉嚨里卻咕咚咕咚咽著口水,眼睛都在冒綠光。
“我有啥舍不得的?命都是大家伙兒來救的,這肉,該吃!”
沈家俊也不廢話,朝著趙振國點了點頭,抬腳就往山下走。
這一路下去,隊伍的氣氛徹底變了。
一個個村民挺胸抬頭,火把舉得高高的,簇擁著沈家父子,那叫一個神氣活現。
山腳下。
陳老三蹲在墻根底下抽著旱煙,那一星火光明明滅滅,照著他那張幸災樂禍的臉。
“聽聽,都沒聲兒了,估摸著是正哭喪呢。”
旁邊幾個沒上山的懶漢也跟著附和,搓著手哈氣。
“那是老虎啊,鐵打的漢子也經不住一撲。沈家這回算是絕戶咯。”
“我看那蘇婉君那娘們兒也是晦氣,剛攀上沈家俊,這下好了,還得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