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厄”神磚煉成,玄奘指尖最后一縷金芒隱去。
他身上那股迫人的煞氣隨之消散,又恢復了往日古井不波的模樣。
他找來幾層厚實的粗麻布,將那塊仍帶著余溫的千斤板磚一圈圈仔細包裹。
布料纏得極為緊實,楞角分明。
最后,再用一張不知從哪部經(jīng)書上撕下的硬封皮貼在外層。
乍看之下,這便是一摞被僧人隨身攜帶的厚重佛經(jīng)。
尋常人見了,只會道一聲小師父佛法精深,行路亦不忘經(jīng)卷。
如此,又過了一年。
玄奘已是十六歲的少年,修為徹底穩(wěn)固在了先天巔峰。
距離打磨肉身、成就銅皮鐵骨的“人仙”之境,只缺一個契機。
或者說,只缺一個足夠分量的“功德大禮包”。
這一日,玄奘正在禪房打坐。
門外傳來三聲極有分寸的叩門聲,輕重如一。
“師父,弟子李二,有要事求見。”
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急切,正是當年被玄奘收服的前四海幫幫主,李二。
這幾年,他已是玄奘最得力的“俗家弟子”,專為玄奘在江州城內(nèi)外搜羅各種消息。
玄奘前幾次的“除魔衛(wèi)道”,情報皆出自他手。
“進來。”玄奘睜開眼,聲音平淡。
李二推門閃身而入,立刻回身將禪房木門嚴絲合縫地關(guān)好。
他快步走到玄奘面前,長揖及地,姿態(tài)放得極低。
李二躬身道:“師父,弟子剛從北邊探到一個消息,覺得事有蹊蹺,特來稟報。”
“講。”玄奘惜字如金。
“是。”李二直起身,語速極快地說道:“約莫五十里外的郭北縣地界,有一座荒廢多年的山神廟。近來,許多途經(jīng)那里赴京趕考的書生,或為圖個便宜,或因錯過了宿頭,都在廟里歇腳。”
“可但凡進去的,就再沒人出來過。”
玄奘聞言,眉梢?guī)撞豢梢姷貏恿艘幌隆?/p>
荒廟,趕考書生,失蹤。
這套路,他熟。
李二見玄奘似乎起了興趣,趕忙接道:“直到前幾日,才終于有個書生,衣衫襤褸,瘋瘋癲癲地從那廟里逃了出來!人救下時已經(jīng)癡傻,只會翻來覆去地念叨兩句話。”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模仿那書生癡傻的語調(diào)。
“一句是‘好美的仙女姐姐……好美啊……’。”
“另一句就是‘姥姥要吃我!姥姥要吃我!’。”
“仙女?”
“姥姥?”
玄奘聽到這兩個詞,嘴角勾起一抹極其細微的弧度。
那不是什么山神廟。
是蘭若寺。
他腦中瞬間閃過相關(guān)的情報:一頭苦修千年的槐樹精,盤踞古剎,手下豢養(yǎng)著一群美艷女鬼,專以美色誘人,吸食陽氣精元。
此妖道行極深,原著中的燕赤霞對上它,也打得頗為艱苦。
但對如今的玄奘而言,這簡直是送上門的天大功德。
一個千年樹妖,再算上它巢穴里那一窩女鬼……
這份功德,怕是足以讓他一鼓作氣沖破瓶頸,將肉身打磨成“青銅之軀”,正式邁入“人仙”之境。
李二察言觀色,見玄奘嘴角那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便試探著問道:“師父,此事太過詭異,恐有妖邪作祟。官府派去查探的幾個衙役,也如泥牛入海,再無音信。您看……”
“知道了。”玄奘站起身,雙手負于身后,聲音恢復了那種悲天憫人的柔和,“光天化日,豈容妖孽如此猖獗,枉害生靈。”
李二聽到這熟悉的腔調(diào),心中一振。
師父這是要出手了。
他可是親眼見過這位小師父是何等的雷霆手段。
李二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那師父您的意思是……”
“此事到此為止,你莫再過問。”玄奘擺了擺手,“你只需對外說,貧僧不日將向寺中長老告假,前往郭北縣講經(jīng)布法,為當?shù)匕傩掌砀!!?/p>
李二是個聰明人,瞬間會意,立刻躬身應道:“弟子明白!弟子這就去安排,絕不讓俗事打擾師父‘講經(jīng)’。”
說罷,他便躬著身子,悄無聲息地倒退著出了禪房。
禪房內(nèi),重歸寂靜。
玄奘走到窗邊,目光投向北方郭北縣的方向。
他的眸子里沒有什么情緒,只是靜靜地看著。
“蘭若寺……樹妖姥姥……”
“正好。”
“貧僧這塊‘度厄’,尚未開葷,就拿你的千年道行,來試試它的成色。”
……
三日后。
玄奘獨自一人,來到金山寺住持法明長老的禪房。
如今的法明長老已年逾古稀,身形枯槁,禪房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他看著自己一手帶大、如今已清譽滿江州的弟子,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伸出干瘦的手,輕輕拍了拍玄奘的胳膊。
法明長老聲音沙啞地問道:“玄奘我徒,今日來尋老僧,所為何事啊?”
玄奘恭敬合十,行了一禮,開口說道:“啟稟師父,弟子近聞郭北縣一帶多發(fā)怪事,百姓惶恐。弟子身為佛子,不忍見蒼生受苦,故特來告假,欲往郭北縣一行。或可開壇,安撫民心;或以佛法慈悲,感化那作祟之物。”
法明長老一聽,眉頭便緊緊鎖了起來。
“郭北縣?那地方老僧亦有耳聞,頗為兇險。”他渾濁的眼睛里透出擔憂,“我徒佛法雖精,可終究是血肉之軀,孤身前往,委實令人不安。”
“師父多慮了。”玄奘微微一笑,神情坦然,目光清澈而堅定,“弟子此去,講的是我佛之法,憑的是一顆向善之心。那邪祟若有靈智,聞我大乘妙法,或能幡然悔悟,亦是一樁功德。若是冥頑不靈之輩,弟子也自有脫身之法,斷不會以身犯險。”
他這番話說得正氣凜然,又透著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
法明長老凝視著他,想起這些年發(fā)生在這弟子身上的種種“佛緣”,心中的憂慮也散了幾分。
或許,這孩子當真有佛祖庇佑。
“也罷。”法明長老長嘆一聲,點了點頭,“你心意已決,老僧便不阻攔。凡事切記,多加小心,不可逞強。”
“早去早回。”
“弟子遵命。”
玄奘再次躬身行禮,隨后轉(zhuǎn)身退出了禪房。
簡單的行囊早已備好。
一身漿洗干凈的灰白僧衣,一頂遮陽的斗笠,一根方便行走的木禪杖。
當然,還有那摞用粗布裹得嚴嚴實實、偽裝成經(jīng)書的“度厄”神磚。
他辭別了寺中僧眾,未驚動任何官府與信眾,一人一杖,悄然出了金山寺,朝著郭北縣的方向大步而去。
五十里的山路,對他而言不過大半日的腳程。
一路行去,風聲從耳邊掠過,林間的鳥鳴也漸漸稀疏。
待到日落時分,殘陽如血,天色迅速黯淡下來。
一座破敗的廟宇輪廓,遙遙出現(xiàn)在山林之間。
那廟建在半山腰,紅墻斑駁,瓦片殘缺,幾只烏鴉立在枯敗的屋脊上,發(fā)出沙啞的叫聲。
風穿過破敗的殿宇,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某種生物的低泣。
廟門前,一塊斷成兩截的石碑斜插在泥土里,碑上龍飛鳳舞地刻著三個大字。
蘭若寺。
玄奘看著那座寺廟,腳步未停,徑直走了過去。
他伸出手,推開那兩扇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邁步而入。
寺廟之內(nèi),與想象中稍有不同。
四壁和梁柱上掛滿了蛛網(wǎng)與灰塵,散發(fā)著一股腐朽的氣味。
但大殿的正中央,地面卻被打掃得異常干凈,甚至還擺放著幾個蒲團。
角落里,有一堆早已燒盡的篝火灰燼,尚有余溫。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非花非檀,甜得有些發(fā)膩,那股香氣仿佛活物般,無孔不入地往人鼻子里鉆,聞得久了,腦子便有些發(fā)沉。
玄奘不動聲色地閉住呼吸,以真氣隔絕了那股異香。
他心中冷笑。
**香,下三濫的把戲。
他也不點破,慢條斯理地將行囊放下,從里面取出那塊偽裝成經(jīng)書的“度厄”神磚,小心翼翼地擱在手邊。
然后,他便在干凈的蒲團上盤膝坐下,闔上雙目,靜靜等待。
他知道,這寺里的“主人”,很快就會出來“招待”他這位新客了。
果然。
蒲團還沒坐熱,寺門外,死寂的空氣中便毫無征兆地響起一陣銀鈴般的嬌笑。
緊接著,是一陣環(huán)佩叮當?shù)那宕嗦曧懀蛇h及近。
“哎呀,姐姐們快看,今兒個這破廟里,竟來了位俊俏的小師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