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過去。
江州城外,長江水面再未起過波瀾。沒了四海幫這顆毒瘤,渡口碼頭一派興旺景象。
金山寺的香火,也因此越發鼎盛。
玄奘如今已是十五歲的少年郎。
他身形長開了些,依舊清瘦,面容俊朗,披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僧袍,行走坐臥間,自有一股讓香客們安心信服的氣度。
任誰看了,都得在心里贊一聲:好一位佛法高深的小師父。
只有玄奘自己知道,這副皮囊之下,藏著何等力量。
兩年里,他白天是金山寺的圣僧玄奘,夜里則在禪房內,以自身真氣煉化那枚水妖妖丹。
人仙境妖丹的精氣極為龐大,玄奘足足花了兩年,才將其能量徹底吸收。
這也讓他的修為,從先天中期,一路沖到了先天后期的頂峰。
如今的他,體內真氣充盈如江河,尋常刀劍砍在身上,連一道白印都留不下。
實力是夠了,兵器卻有些跟不上了。
這一日,玄奘在禪房內,將那塊坑坑洼洼、甚至已經只剩半截的黑鐵磚拿在手里。
他用指腹摩挲著磚身上的斷口,輕輕嘆了口氣。
這半截斷口,是上次與水妖搏命時留下的。
這塊凡鐵打造的磚頭,陪著他“超度”了無數惡霸妖物,終究是到了極限。
看來,是時候換了。
玄奘目光微動。
他需要一件更趁手、更堅固的“法器”。
當然,不能是飛劍、寶印之流,那玩意兒靈光閃閃,一看就不是他一個“凡僧”該有的東西。
他要的,還得是一塊磚。
一塊平平無奇、樸實無華,但堅硬到足以讓神仙也腦殼痛的磚。
這個念頭一起,玄奘便從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個油布包裹。
打開包裹,里面是幾樣氣息各異的東西。
一小包灰白色粉末,是后山狼王最堅硬的頭骨所磨。
幾片巴掌大的幽光鱗甲,是從長江水妖身上扒下的精華,水火不侵。
還有一塊嬰兒手臂大小、通體焦黑的木頭,是他尋來的一截“雷擊鐵木”木心,自帶一絲破邪之力。
材料有了,可如何將它們鍛造成想要的模樣,又是個難題。
去找煉器宗師?
玄奘搖了搖頭。
金山寺的和尚,跑去找人煉制一塊板磚,這事怎么聽都透著詭異。
思來想去,他決定自己動手。
他不懂什么高深的煉器法門。
但他會打鐵。
玄奘將那幾樣材料仔細收好,只帶著一錠分量十足的銀子,換了身普通的短打,悄悄溜出金山寺,直奔江州城里最有名的“王記鐵匠鋪”。
鐵匠鋪內熱氣蒸騰,一股煤炭與鐵銹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王師傅,打樣東西。”玄奘將銀子放在了柜臺上。
那王鐵匠是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見到這么大一錠銀子,頓時眉開眼笑:“好說!小師傅想打什么?戒刀,還是方便鏟?”
玄奘卻搖了搖頭,從懷里掏出一張自己畫的圖紙,在桌上攤開。
王鐵匠湊過去一看,愣住了。
圖紙上畫的,就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長方體。
“這……小師傅,您這是要打個啥?”王鐵匠撓了撓頭。
玄奘言簡意賅:“鐵疙瘩。”
“鐵疙瘩?”王鐵匠更糊涂了,“您要這玩意兒……壓咸菜嗎?”
“你莫管我用來做什么。”玄奘指著圖紙上的尺寸說道,“就照這個來,用你這兒最好的精鋼,往死里鍛打,折疊次數越多越好,打出來的東西越重越好,越結實越好!”
王鐵匠看著那錠銀子,又看了看玄奘不像玩笑的表情,不再多問。
“好嘞!小師傅您就瞧好吧!”
說罷,王鐵匠便赤膊上陣,生火,拉風箱,從鐵料堆里挑出一塊最大的鐵胎投入爐中。
很快,叮叮當當的錘打聲響徹了整個鋪子。
玄奘也不走,就這么負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一連七日,王鐵匠日夜趕工,將那鐵胎反復折疊鍛打了不知多少遍,鐵料里的雜質盡數排出,體積越打越小,密度卻越來越大。
第七天,一塊完全按照圖紙尺寸打造的鐵磚,終于成型。
這鐵磚通體烏黑,散發著一股精純的鋼鐵氣息,分量沉重,足有百十來斤。
王鐵匠擦著汗,很是得意地說道:“小師傅,您看,可還行?”
玄奘拿過來掂了掂,又用指節在上面敲了敲,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辛苦了。”
付了尾款,他又對王鐵匠說道:“我還有些私人物品,想融進去。能否借你的爐子和錘子一用?放心,我另外再付一天的工錢。”
王鐵匠一聽還有錢拿,又只是借個地方,當即滿口答應。
他收了錢,便識趣地帶著婆娘出門吃酒去了,將整個鐵匠鋪都留給了玄奘。
待所有人走后,玄奘插上大門。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亮起一絲精光。
真正的關鍵,現在開始。
他將那塊鐵磚重新扔進火爐,然后將先天真氣全力鼓動,催動風箱。
呼!
爐火瞬間燒得比之前旺了十倍不止,將整個鐵匠鋪都映成了一片橘紅。
待那鐵磚被燒得通體赤紅,幾近融化之時,玄奘抓準時機,將其取出。
他沒有用鐵鉗,而是直接伸出左手,一把握住了那燒得發白的鐵磚。
“滋啦!”
一陣青煙冒起,伴隨著一股皮肉焦糊味。
玄奘卻面無表情,他這身筋骨,早已不懼凡火。
他掄起大錘,將體內真氣灌注其上,朝著燒紅的鐵磚,狠狠砸了下去!
“鐺!”
這一錘,遠比王鐵匠任何一錘都沉重,火星爆開如煙花。
他一錘又一錘地落下,瞅準時機,將狼王骨粉、水妖鱗甲,一點點灑在鐵磚上。
凡火難融的材料,在他灌注了真氣的重錘下,被硬生生砸進了鐵磚的鋼體之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真氣。
數個時辰過去,玄奘也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錘。
直到最后,他將那截雷擊鐵木木心,也用同樣的方法,強行砸進了鐵磚的一端,作為“磚柄”。
當他落下最后一錘時。
異變突生。
只見那塊原本通體赤紅的鐵磚,光芒猛然向內一縮,所有顏色都塌陷進去,最后變成了一塊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長方體。
它靜靜地躺在鐵砧上,不帶一絲煙火氣,沒有半點靈光。
玄奘微微喘氣,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成了。
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一件只為“破防”而生的兇器,就此誕生。
狼王骨的兇戾、水妖甲的堅韌、雷擊木的破邪之力,全都與那千鍛玄鐵融為了一體。
玄奘走上前,將它拿起。
入手的感覺,比之前沉了百倍倍不止,怕是足有千斤之重,但在他手里,卻剛剛好。
“從今往后,你便叫‘度厄’吧。”
玄奘撫摸著這塊嶄新的“度厄”黑鐵神磚,感受著它冰冷而堅實的質感。
這件樸實無華、專攻要害、毫無靈力波動的“法器”,就算佛祖見了,怕是也得說一句:“好一塊結實的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