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幾道婀娜的身影便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們環肥燕瘦,姿容各異,為首的一位身著綠衫,面若桃花,眼波流轉間媚意自生。
跟隨其后的幾位,或清純,或妖嬈,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其中一個穿紅裙的女子,見了蒲團上盤坐的玄奘,眼睛一亮,湊到綠衫女子耳邊低語:“姐姐,這個貨色可比前幾日的酸秀才強多了。”
綠衫女子斜了她一眼,示意她噤聲。
她們蓮步輕移,身上那股甜膩的香氣也愈發濃郁,仿佛無數看不見的觸手,鉆進人的口鼻,勾得人意亂情迷。
這等陣仗,尋常男子見了,只怕當場就要失魂落魄。
這幾位女子一進大殿,目光便齊齊鎖定在了玄奘身上。
她們的眼神像是打量貨物,仔仔細細地掃過玄奘干凈的眉眼和挺拔的身形。
那綠衫女子走上前,對著玄奘款款一拜,聲音柔媚入骨。
“小女子聶小倩,見過小師父。我與幾位姐妹也是趕路的,見天色已晚,山中豺狼橫行,想來此廟借宿一宿,不知小師父可否行個方便?”
她說話時,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玄奘,毫不避諱。
玄奘緩緩睜開眼。
他目光平靜,依次掃過她們每一個人的臉。
在他眼中,眼前哪有什么絕色佳人。
只有幾團包裹著腐朽枯骨的濃郁陰氣。
她們臉上那桃花般嬌艷的妝容下,是早已干枯的皮肉,那甜膩的香氣,也蓋不住從骨頭縫里滲出的絲絲腐臭。
“阿彌陀佛。”
玄奘單手合十,面色如常,淡淡說道:“荒山古寺,四處漏風,幾位女施主金枝玉葉,在此過夜怕是會染上風寒。貧僧看,你們還是另尋他處為好。”
這話說得客氣,卻是在下逐客令。
那自稱聶小倩的女鬼非但不惱,反而掩嘴一笑,身子更軟了幾分。
“小師父說笑了,我等姐妹走南闖北,哪有那么嬌貴。”她一面說著,一面朝玄奘身邊又湊近了半步,裙擺幾乎要碰到玄奘的僧袍,“再說了,有小師父這等佛法高深的僧人在此,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近前。我們姐妹在此,心里才覺得安穩。”
她說話時,呵出的香氣幾乎撲面而來。
換作別的和尚,此刻怕是早已六神無主了。
玄奘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將蒲團往后挪了半尺,拉開一絲距離。
“幾位施主既是趕路人,想必腹中饑餓。貧僧這里尚有干糧,若不嫌棄,可分與你們一些。”
說著,他從行囊里摸出兩個又干又硬的麥餅,遞了過去。
那幾個女鬼看著那能把人牙硌掉的麥餅,臉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她們平日“吃”的,是年輕書生的陽氣精元,哪里看得上這種粗鄙吃食。
那名紅衣女子嬌嗔一聲,從袖中摸出一個精致的銀酒壺,朝玄奘晃了晃。
“小師父,我們姐妹可吃不慣這個。我這倒有壺好酒,不如一同喝幾杯暖暖身子,豈不美哉?”
玄奘眉頭微皺,直接回絕:“阿彌陀佛。貧僧乃出家人,酒、色二戒,乃是根本戒律。施主好意,貧僧心領。”
這群女鬼見他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相互遞了個眼色。
嬌媚的笑容,漸漸從她們臉上褪去,變得有些陰冷。
那聶小倩眼珠一轉。
她忽然驚呼一聲“哎呀”,身子一軟,便直直朝著玄奘懷里倒去,口中還帶著哭腔:“小師父,我……我頭好暈……”
這一倒,便要肌膚相親,孤男寡女,她不信這和尚還能坐懷不亂。
眼看那具散發著陰寒之氣的“嬌軀”就要貼上自己,玄奘眼底閃過一絲厭煩。
他沒躲。
只在女鬼即將及身的瞬間,口中低誦一聲真言。
“嘛呢叭咪吽!”
同時,他體內奔騰如江河的先天真氣轟然運轉。
一股至陽至剛的熾熱氣血,如火山噴發,從他周身猛然炸開!
這股陽剛血氣對活人無害,最多只覺暖意融融。
可對這些陰邪鬼物,卻無異于被當頭澆下一勺滾油!
“滋啦!”
一聲烙鐵燙入腐肉的刺耳聲響炸起,那聶小倩的身上瞬間冒起一股焦臭的黑煙!
她那張美若天仙的臉,像蠟一樣迅速融化,露出底下青面獠牙、腐肉叢生的可怖鬼臉!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尖嘯,從她喉嚨里爆發出來!
她整具鬼體仿佛被無形巨力狠狠抽中,猛地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數米外的地上,渾身抽搐。
被陽氣灼燒的地方,黑煙不散,還在持續腐蝕她的鬼體。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剩下那幾只女鬼全都釘在了原地。
她們臉上的畫皮紛紛剝落,現出或男或女,但無一例外都猙獰可怖的鬼相。
她們想不通,這個看著唇紅齒白的小和尚,身上怎會藏著如此恐怖的純陽氣血?
這哪里是什么凡間僧人,分明是一尊行走的人形烘爐!
“裝不下去了?”
玄奘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那群鬼物,語氣依舊平淡。
“也好,省得貧僧陪你們演戲。”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邊那摞偽裝成經書的“度厄”神磚抄在手里,在掌心輕輕拋了拋。
千斤重物,在他手中仿佛無物。
那幾個女鬼看著他這個動作,嚇得鬼膽俱裂。
其中一個反應最快,尖叫一聲,轉身化作一道黑煙,便要往大殿外竄逃!
“想走?”
玄奘冷哼一聲,“貧僧還未度你們往生,豈能一走了之?”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他一步踏出,身形快如鬼魅,后發先至,瞬間攔在那企圖逃跑的黑煙之前!
黑煙落地,凝成一個披著女人畫皮的男鬼。
玄奘之前便已看破,這群女鬼中,混雜著幾個被樹妖強行煉化的男魂。
他看著眼前這個嚇得瑟瑟發抖的男鬼,鼻子微微皺了一下。
“阿彌陀佛。”
玄奘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貧僧平生最厭惡的,便是男扮女裝之流。”
“況且,你這畫皮,畫得跟個夜叉一般,丑得毫無新意,著實污了貧僧的眼。”
那男鬼被他這番話擠兌得一愣。
玄奘卻已沒耐心再廢話。
“送你上路!”
他低喝一聲,手中那塊黑不溜秋的“度厄”神磚,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簡單,直接,照著那男鬼的腦袋,狠狠拍下!
“砰!”
一聲脆響,如同用鐵錘砸碎了一塊朽木。
那男鬼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一聲,整個鬼體便被拍得爆開,化作漫天黑色的光屑,徹底消散。
一擊斃命!
干凈利落!
剩下的幾只鬼物,包括地上還在抽搐的聶小倩,看到這兇殘暴戾的一幕,徹底嚇瘋了。
她們再不敢有半分反抗之心,哭喊著,手腳并用地朝著供奉著神像的后堂方向連滾帶爬地逃去。
“姥姥救命啊!”
“姥姥!這和尚不是人!”
凄厲的求救聲,回蕩在破敗的古寺中。
玄奘看著她們逃走的方向,并未去追。
他緩緩抬起僧袍的袖子,擦了擦“度厄”上并不存在的血跡。
接著,他將目光投向了那片深邃黑暗的后堂。
“終于肯出來了么。”
玄奘嘴角咧開一絲弧度,手持千斤重的黑鐵磚。
“老妖。”
“貧僧來給你講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