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門外李建民、張瑞兩人。
顧亦安瞬間將那句“家?guī)熼]關(guān)”咽了回去,臉上的疏離淡漠,也瞬間切換成恰到好處的熱情。
“李隊長?張警官?怎么是你們?”
他側(cè)身讓開,客氣地將兩人請了進(jìn)來。
張瑞一進(jìn)門,眼睛就不夠用了,打量著這間風(fēng)格詭異的工作室,嘖嘖稱奇。
“顧亦安,你這地方……可真夠別致的。”
那鎏金的沙發(fā)能閃瞎人眼,墻上巨大的“天眼”招牌,透著一股子神棍氣息。
再加上幾幅鬼畫符般的水墨畫,一切都組合得那么浮夸,又那么理直氣壯。
“瞎弄的,讓二位見笑了。”
顧亦安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地從一個精致的木盒里取出茶葉。
這茶葉是他特意花大價錢,買來裝點(diǎn)門面的。
燒水,溫杯,沏茶。
動作熟練,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
李建民坐在那張鎏金沙發(fā)上,感覺渾身不自在。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目光落在顧亦安身上,帶著幾分感慨。
“幾天不見,你小子動靜不小啊。”
他放下茶杯,指了指門口,“現(xiàn)在外面都得叫你一聲顧大師了?”
顧亦安連忙擺手:“李隊,您就別拿我開涮了,我這就是混口飯吃,跟您哪能比。”
“還叫李隊呢?”
旁邊的張瑞笑著插話,
“現(xiàn)在得叫李局了。”
顧亦安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真切的驚喜:“李局?恭喜!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這句恭喜,發(fā)自肺腑。
李建民的位置越高,對他而言,就意味著在臨河市,多了一張越發(fā)堅實(shí)的底牌。
李建民擺了擺手,臉上的笑容卻藏不住:“什么高升,托你的福,沒把我這條老命搭進(jìn)去。”
這話,沒有半分虛假。
萬金榮的案子,牽扯之深,遠(yuǎn)超所有人的想象。
那次行動,兩名高層落馬,十一名骨干被查,整個系統(tǒng)幾乎被清洗了一遍。
而一手引爆這一切的李建民,自然是居功至偉,破格提拔。
“我就是運(yùn)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
顧亦安謙虛道,順勢將話題引開,“李局,您今天大駕光臨,是有什么指示?”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
李建民笑罵了一句,旋即臉色一正。
“今天早上,整個臨河市的頭條都是你。”
“我尋思著,這小子不會被人忽悠去當(dāng)神棍了吧?”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無比認(rèn)真。
“我原來的打算,是等你職高一畢業(yè),就想辦法特招你進(jìn)警隊。”
“你這腦子,不穿警服,太可惜了。”
“現(xiàn)在倒好,你直接成了方外高人,我這小小的警局,怕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這番話,半是調(diào)侃,半是試探。
顧亦安聽懂了。
警察這個職業(yè),他并非不向往。
但他背負(fù)的秘密太多,要走的路也注定無法暴露在陽光之下。
尋找父親的下落,對抗“創(chuàng)界科技”那樣的龐然大物,這些事,都不能擺在明面上。
紀(jì)律和規(guī)則,于他而言,是束縛,是枷鎖。
他需要的不是徽章,而是獠牙。
想到這里,顧亦安歉意地笑了笑。
“李局,謝謝您的看重。只是……我這人懶散慣了,受不了約束。”
“而且我?guī)煾杆先思摇膊幌M艺慈咎喾矇m俗事。”
他順手,又把那個不存在的“師父”拉出來當(dāng)擋箭牌。
李建民聽到“師父”二字,眼神深處掠過一抹失望,但終究沒有再勸。
他明白,顧亦安這樣的人,有自己的天空。
“也好。”
李建民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放到桌上,
“這是我私人的號碼。以后遇到任何解決不了的麻煩,直接打給我,或者找張瑞,一樣的。”
他站起身,手掌在顧亦安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
“你那天眼門再神,終究是行走在凡塵里。多個朋友,多條路。”
“謝謝李局!”顧亦安鄭重地收起名片。
這張薄薄的卡片,分量千鈞。
它代表的,是一張官方的,強(qiáng)有力的護(hù)身符。
是一張真正的虎皮!
送走李建民和張瑞,顧亦安關(guān)上工作室的門,再也壓不住心頭的興奮。
他拿起那張名片,翻來覆去地看。
有了這層關(guān)系,他在臨河市,才算是真正站穩(wěn)了腳跟。
以后再遇到何建軍這種人,或者更棘手的麻煩,就不必事事都靠自己拿命去拼了。
他想起何建軍那懸而未決的兩百萬。
之前,他還琢磨著怎么軟硬兼施地把錢要回來。
現(xiàn)在看來,事情變得簡單多了。
“咚、咚、咚。”
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聲音不急不緩,帶著一種特有的節(jié)奏。
顧亦安眉頭一皺。
他大步走到門前,手剛搭上門把,門卻“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一道穿著月白色對襟褂子的身影,施施然地走了進(jìn)來。
來人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手里捻著一串油光發(fā)亮的菩提子。
顧亦安準(zhǔn)備好的那句“家?guī)熼]關(guān)”,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正是那天在何建軍家里見過的,玄鶴道人。
顧亦安準(zhǔn)備好的那句“家?guī)熼]關(guān)”,硬生生卡死在喉嚨里。
這老騙子,竟然不請自入。
玄鶴道人像是沒看到顧亦安臉上的錯愕,自顧自地打量著這間工作室。
目光在那面巨大的“天眼”招牌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顧小友,你這道場,倒是氣派得很吶。”
他轉(zhuǎn)過身,對著顧亦安拱了拱手,
“貧道不請自來,還望小友莫怪。”
“道長客氣了。”
顧亦安迅速調(diào)整好表情,掛上職業(yè)化的微笑。
“不知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這只老狐貍,絕不是來單純串門的。
“貧道此來,是特意感謝小友的。”
玄鶴道人捻著佛珠,一臉誠懇,
“若不是小友神通廣大,助何建軍找到了夫人,貧道恐怕還在那紫金苑里吃齋念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見天日。”
顧亦安面不改色:“舉手之勞。道長言重了。”
“不重,不重。”
玄鶴道人擺了擺手,一雙小眼睛卻死死盯著顧亦安,
“只是貧道有一事不明,百思不得其解。”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貧道自詡走南闖北,識人無數(shù),玄門正宗、旁門左道,也算略知一二。”
“可小友這天眼門的神通,貧道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能于千里之外,鎖定一人行蹤,這等手段,已非凡俗。”
“貧道實(shí)在好奇,小友究竟是用了何種法門?”
來了。
試探。
顧亦安心中冷笑。
這老道士,分明是看看穿他的“天眼門”是憑空捏造,但又摸不清自己的底細(xì),特地跑來刺探虛實(shí)。
他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怕是要被這老狐貍看穿。
顧亦安不答,反而慢悠悠地轉(zhuǎn)過身,走到茶臺前。
“道長可知,何為氣?”
他一邊擺弄著茶具,一邊拋出一個玄之又玄的問題。
玄鶴道人一愣,隨即撫須而笑:“小友這是在考貧道?氣,天有天氣,地有地氣,有風(fēng)水之氣,萬物皆有其氣。”
“道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顧亦安將一杯沏好的熱茶,推到玄鶴道人面前,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牽連。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用之既久,便會染上其主之氣。”
“此氣,非氣息,非氣味,乃是精神之氣,是為緣相。”
“我天眼門之法,觀的,便是這緣相。”
一番話,九分假,一分更假。
都是從惡補(bǔ)的那些古籍中,七拼八湊而來,說得云山霧罩,似是而非。
玄鶴道人端著茶杯,細(xì)細(xì)品味著顧亦安的話,眼神變幻不定。
緣相?
聽起來倒像是那么回事。
可他混跡江湖幾十年,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好一個緣相!”
玄鶴道人放下茶杯,哈哈一笑,
“小友果然是師出名門,見解獨(dú)到,佩服,佩服!”
他嘴上說著佩服,心里卻已經(jīng)有了判斷。
這小子,絕對是個騙子!
而且是個天賦異稟的頂級騙子!
這套說辭,編得天衣無縫,連他這個老江湖都差點(diǎn)信了。
年紀(jì)輕輕,就有這等急智和口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想到這里,玄鶴道人看向顧亦安的眼神,瞬間變得火熱起來。
“不瞞小友,”
他清了清嗓子,態(tài)度變得鄭重,
“其實(shí)貧道,乃是江相派當(dāng)代傳人,賀飛鴻,你叫我老賀就行。”
“江相派?”顧亦安眉頭微挑。
這個名字,他似乎在哪本雜記上看到過。
“沒錯。”
老賀,賀飛鴻,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露出一絲傲然,
“所謂江,指江湖;相,指相術(shù)。”
“我江相派,源遠(yuǎn)流長,自古便是一門行走于江湖,憑口才、智慧、眼力吃飯的行當(dāng)。“
“觀人于微,洞悉其心,揣其所求,誘其所信。此乃我派立身之本。”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
“說白了,就是一群騙子。”
顧亦安差點(diǎn)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老賀,竟然如此坦誠地承認(rèn)自己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