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大亮。
顧亦安從工作室里間,那張舒適的大床上醒來,揉著酸痛的脖子,看了一眼手機,早上八點半。
他下樓,來到大廈二樓的自助餐廳。
這里,是他近期的固定食堂。
并非因為菜品有多精致,而是因為管夠。
他如今的飯量,依舊是常人的數倍。
為了不顯得太過驚世駭俗,他每次都只是取用高熱量的食物,將餐盤堆成一座小山,然后找個角落默默解決。
即便如此,他那恐怖的食量,也足以讓餐廳的服務員,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咂舌。
今天,餐廳里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
不少用餐的白領,都聚在一起,對著手機屏幕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什么。
“臥槽,真的假的?臨河還有這種猛人?”
“什么天眼門?聽著跟武俠小說似的,該不是炒作吧?”
“炒作個屁!你沒看視頻嗎?血都流一地了!警察都出動了,這能是演的?”
顧亦安一邊往嘴里塞著一個牛肉餅,一邊劃開了手機屏幕。
下一秒,他差點被嘴里的牛肉餅噎住。
手機屏幕上,一條條加粗標紅的標題,瘋狂地沖擊著他的眼球。
【臨河頭條:豪門驚變!盛華總裁夫人深夜持槍對峙,情人浴血逃亡!】
【短視頻平臺熱搜第一:#天眼門萬里追蹤#】
【熱點震驚:揭秘!存在數百年的神秘組織“天眼門”,其掌門竟已150歲高齡?】
手機屏幕上,鋪天蓋地,全是關于昨晚那場鬧劇的新聞、和短視頻。
他點開一個播放量最高的視頻。
畫面晃動得厲害,顯然是偷拍的。
拍攝者應該是在服務區里的一輛私家車上,隔著車窗,將昨晚發生的一切都錄了下來。
白秀芝持槍對峙的絕望,阿哲渾身是血的猙獰,何建軍氣急敗壞的怒吼,以及最后警車到場的混亂……
每一個細節,都被記錄得清清楚楚。
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
“我靠!這比電影還刺激!現實版的霸道總裁和他的跑路小嬌妻?”
“樓上的別瞎說,明明是為愛私奔的真愛CP對抗資本惡魔!心疼阿哲小哥!”
顧亦安手指繼續向下滑動。
很快,他發現,輿論的焦點,已經從何建軍的豪門八卦,詭異地轉移到了一個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詞條上——“天眼門”。
不知道是哪個神通廣大的網友,將他“天眼門傳人”的身份扒了出來。
緊接著,各種杜撰的背景故事層出不窮。
其中最離譜的一條,將“天眼門”描繪成了一個傳承數百年的隱世宗門。
而他的師父,那個他隨口胡謅出來的“高人”,竟被冠以“天眼真人”的尊號,年齡設定為一百五十歲,仙風道骨,修為通天。
而他顧亦安,則是這位“天眼真人”的唯一關門弟子,天賦異稟,自幼修煉“天眼神功”,此次小試牛刀,便以“開天眼”之術,于千里之外,鎖定悍匪行蹤。
一時間,“天眼門”的名號,竟比盛華集團的家丑,更具傳奇色彩。
顧亦安看著這些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表情。
好家伙。
這下連跟老媽圓謊的力氣都省了。
下次老媽再催著要見師父,他直接把手機遞過去,讓她看網友杜撰的“天眼真人傳”,估計能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更讓他意外的是,這次事件,竟在玄學圈子里也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點開一個名為“周易萬半仙”的賬號,對方正唾沫橫飛地進行“案件復盤”。
“各位易友,大家看,白秀芝的生辰八字,老夫雖不知其準確時辰,但根據其面相和過往經歷,逆推出其時辰必在卯時!”
“卯時屬木,其八字木旺,命帶紅艷煞,此乃桃花劫的標志!主風流多情,為愛奔波!”
“再看事發當晚的節氣,庚子日,乙酉月,五行金木相克。”
“而臨海高速城陽服務區,城陽二字,帶燥火之相,恰好是木之絕地!這與天眼門高人算出的方位,不謀而合!”
這位萬半仙拿著個羅盤,對著一塊寫著生辰八字的白板,講得頭頭是道,邏輯天衣無縫。
可顧亦安知道,他推演出的時辰,根本就是錯的。
要不是自己手里有真實八字,恐怕都要信了他的邪。
他在心底,默默給這位“萬半仙”豎了個大拇指。
服!
這才是真正的專業!
視頻的最后,果不其然,是賣課的廣告。
“周易速成班,讓你洞悉天機,趨吉避兇!前一百名報名者,每人只需一萬!”
顧亦安撇了撇嘴。
這就一百萬多到手了。
這錢賺得可比自己容易多了。
關掉手機,餐盤里的食物也見了底。
顧亦安擦了擦嘴,起身離開餐廳,返回二十一樓的工作室。
然而,剛走出電梯,他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自己的工作室門口,竟然圍著五六個人,正探頭探腦地往里張望。
這些人,有穿著長袍的,有手持佛珠的,還有一身唐裝,打扮得跟個古董販子似的。
一個個都裝得仙風道骨,眼神里卻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精明。
顧亦安的視線掃過這群人。
麻煩來了。
樹大招風。
這群聞著腥味兒,就撲上來的蒼蠅,終究還是找上門了。
他面無表情地走過去,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幾人立刻回頭,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這位可是顧小友?”
身穿唐裝的男人率先開口,拱了拱手,掌心的核桃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在下五行宗,錢萬山。敢問小友可是此間主人?”
顧亦安還沒開口,旁邊那位道長便睜開了眼,拂塵一甩,搭在臂彎:“無量天尊,貧道陰陽門,孫半城。”
“鄙人,青囊派當代行走,劉敬知。”
一個看起來最年輕,約莫三十出頭的男人上前一步,眼神里帶著一股探究,
“百年前,我青囊派與貴派祖師,曾有過一段淵源,不知小友師承何人?”
顧亦安聽得眼皮直跳。
青囊派?
還有淵源?
他差點沒罵出聲來。
我這“天眼門”上周才掛牌,你這百年前的淵源,是從哪塊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祖師”,你們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心中萬馬奔騰,臉上卻古井無波。
顧亦安沒有回答任何人的問題,徑直走到門口,拿出鑰匙。
“諸位,有事?”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幾人被他這態度弄得一愣。
在他們的預想中,這個一夜成名的年輕人。
要么會意氣風發,要么會故作深沉,但絕不是眼前這種……徹底的無視。
“咳。”
那個“國際周易研究院”的理事清了清嗓子,上前遞出自己的名片,燙金的字體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顧大師,我們并無惡意。”
“只是聽聞天眼門重現江湖,特來拜會,探討玄學,共同進步。”
“拜會?”
顧亦安終于正眼看了他一下,嘴角扯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
“家師閉關,靜悟天道,不見外客。諸位見諒!”
說完,他“咔噠”一聲打開了工作室的門,卻側身擋住門框,絲毫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他轉身走進屋內,片刻后,從屋里拿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筆。
“諸位若真有心,可在此留下名號與地址。”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待家師出關之日,或有機緣,會登門拜會。”
這話一出,幾人的眼睛瞬間亮了。
登門拜會!
這可比他們上門求見,面子大多了!
能讓“天眼真人”親自登門,這是何等的榮耀?
“應該的,應該的!真人清修,我等不該打擾!”
“顧大師考慮周全,我等佩服!”
方才還心有不甘的幾人,此刻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搶著在那本子上寫下自己的大名、宗派和詳細地址,生怕落后一步。
尤其是那個劉敬知,下筆力道之大,幾乎要將紙張劃破。
看著他們一個個心滿意足,甚至帶著幾分沾沾自喜離去的背影,顧亦安默默關上了門。
他靠在門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總算糊弄過去了。
至于師父什么時候出關?
沒個三五百年恐怕是出不來了。
他走到那張浮夸的鎏金沙發前,從旁邊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樂,“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罐。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讓他紛亂的思緒稍稍平靜。
他看著那個寫滿了“大師”名號的本子,忍不住想笑。
就這?
還五行宗,陰陽門。
笑過之后,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再次涌上心頭。
昨晚,阿哲那干凈利落的殺人格斗技,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空有超凡的反應和力量,卻沒有與之匹配的戰斗技巧。
自己就像一個抱著金山的孩童,隨時可能被人一棍子打暈,搶走一切。
不行。
必須想辦法學些保命的技能。
不是那種擂臺上的競技,而是真正一招制敵,能保命,也能殺人的技巧。
他正琢磨著去哪兒找這種地方,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咚。”
顧亦安眉頭一皺。
還有完沒完了?
他以為又是哪路聞訊而來的“高人”,不耐煩地抓起桌上那本“登仙錄”,準備用同樣的招數打發掉。
他猛地拉開門,正要開口。
“家師……”
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卡住了。
門口站著的,是兩個熟人。
一身便裝的李建民,和他身后的張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