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韞回到了冷清的院中,和衣睡到了空蕩的床板上,不到兩個時辰,就被肚子咕嚕的聲叫醒了。
這一鬧騰,她倒是忘了,自回到宋家后她是顆米未進,水嘛,是喝了幾口泔水的。
她前世時,是任由那梁夢依把法事做全乎了的,香頭燙了臉,導致她發(fā)了一場燒。梁夢依心里舒暢了,自然安排了下人過來用照顧的名義來看管她。
現(xiàn)在,那梁夢依怕是無心顧及這些。她不但要照顧女兒的手,還要想辦法把孟家的婚事推出去,她才舍不得讓女兒低嫁。
不過宋韞也習慣了。
在莊子上,奴仆比主子大,除了使喚她干活的時候,平日里都不見人影的。
宋韞記得有一次,從茶園回去莊子時,眼前的破屋子不但擦得锃亮,那些兩個婆子還笑得掐媚至極。
她不用猜,便知道定是父親來了!
屋里頭沒人,她匆匆往外跑,在田埂之上見到了父親的身影。
那是五年前了吧,她九歲,是來到莊子三年來。第一次見到了父親,她想沖上前,又怕身上泥土太臟,猶豫間,父親已經(jīng)徑直上了馬車,走遠了。
宋韞后來才知道,宋慶德是看見了她的。
晨曦的風夾雜著濕氣,宋韞靈臺清明了幾分。
她從包裹里拿出一根舊銅簪,撩了一半的頭發(fā)盤起來。
這院中什么也沒有,她想自食其力也難。廚房里頭都是梁夢依的人,自然不會替她準備早膳。
宋韞拎著洗得發(fā)白的包裹,直接往言安堂去了。
老太太院中有個小廚房,如今老人家病重,時刻得開灶備著藥。
“麻煩給我做碗雞絲粥吧~”宋韞對廚娘說。
廚娘一愣,手上沒有動作,還想著這位是誰,便見周媽媽進來了。
周媽媽是老太太貼身媽媽,昨日就是她領宋韞進里間的。雖說三小姐提了靈丹一事,可這跋扈的做派,她是不喜的。
“三小姐,這怕是不合禮吧?”
“周媽媽?這一大早的,你想祖母死了不成?”宋韞往門邊上一靠,姿態(tài)悠哉。
周媽媽嚇一跳:“你給老奴扣什么帽子呢!三小姐的罪過反倒是老奴的不是了?!”
“我六歲離家時,周媽媽也是在的。”
“那又如何?你命弱犯煞,克得老太太犯病,這是勤光道長批的!”
宋韞倒是忘了,這個王孫才還有這一茬呢。得空了,這賬也得一起算了!
“媽媽忘了?梁姨娘昨夜已經(jīng)請勤光道長來做了一場法事,如今我已得天神指引,脫胎換骨,還為祖母向母親討靈丹,是祖母的福星。父親都準許我留在祖母身邊三日,為祖母送福氣。媽媽你這般攔著,不就是想著把我餓死了,祖母也活不下去!”
這家子人不是都喜歡用批命說事嗎?
那她活兩世的人,定比那浪賊道行高,她就親自來給自己批下這命格來!
“你、你這牙尖嘴利的!你這是誣陷老奴!!”
宋韞挑眉,“哦?是我誤會媽媽了?那我這三日住在祖母院中時,就勞煩媽媽照顧了,被褥茶水什么的,記得送進我房中。不然我在父親跟前,指不定就聊起咱倆說的話來了。”
“你還要住這?!”
“不然呢?離這么遠,福氣都跑散了!”宋韞將包裹往肩上一挎,看向廚娘:“對了,雞絲粥別放姜哈!”
她大搖大擺地往院中走去,尋了間空廂房進去了。
廚娘楞楞看著周媽媽:“媽媽這……”
“按她說的辦!”等老太太醒了,定沒她好果子吃!
連周媽媽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竟真信了宋韞的說辭,認為她能將老太太救醒。
扶東菱回娘家整整一日未歸,宋韞就在廂房里休息了一天,這九年餓出的瘦弱,得一點點補回來。
這鬼當?shù)镁昧耍踔炼加X得祖母養(yǎng)的這個廚娘廚藝甚好,如果她院中也有一個小廚房便好了。
宋韞斜躺著依靠在榻上,纖細的指尖捻著一根黑色的繩線,她晃了晃手中的玉佩,仔細研究了一番,實在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將玉佩系回了腰間,起身要去瞧瞧晚膳備了些什么菜,院中迎面遇上了宋素環(huán)。
“大姐姐?”
前世祖母沒熬過昨夜,宋素環(huán)受她那夫君管束甚嚴,以至于她回來的時候錯過了祖母的最后一面,宋韞也只在靈堂上看見她。
宋韞和宋素環(huán)長相上是有幾分相似的,如今宋韞面黃肌瘦的,還看不出來,但日后養(yǎng)養(yǎng),哪哪都蓋過宋素環(huán)的風頭。宋素環(huán)的夫君甚至都不在意宋韞臉上的疤,要將她納進府去。
宋素環(huán)多年未見宋韞,自然是不記得的,但這屋里頭能喚她姐姐的不多,她眉目清冷道:“三妹妹?”
宋韞卻突然去抓宋素環(huán)的手背,還順勢將她袖子一擼,滿臉驚訝道:“大姐姐這是怎么了?怎么一手的傷?”
宋素環(huán)嚇得瞳孔放大,瞬間將手抽回,喝到:“你干什么?!”
宋素環(huán)完全沒想到宋韞會這般粗鄙,還眼尖,一個不防竟讓她見到了身上的傷。
這時院門處響起了宋慶德的呵斥聲:“你們怎在言安堂鬧起來了?!”
宋素環(huán)趕緊蓋住手上的傷,喚道:“父親……”
宋韞唇角輕勾,她方才就是故意的,還想給她那暴虐的夫君立面子,好讓她去做妾?
呵。
宋韞再抬頭時,眼眸噙著濕意,又瞧著有些害怕道:“父親,你快些瞧瞧大姐姐的手吧,傷得可怕!神醫(yī)!對,大姐姐你快讓賈神醫(yī)給你瞧瞧!”
“你莫要胡說!”宋素環(huán)急了,立刻制止她,對上父親疑惑的目光,只好解釋:“是女兒騎馬時不慎受了些傷,不打緊的。”
見大女兒這般說,宋慶德只是交代一句:“你向來是最穩(wěn)重的,如今也是當主母的人了,那些個玩樂的,莫要再碰了。”
“是。”宋素環(huán)福身,指尖卻緊緊鉗住了衣袖。
若她有得選,她寧愿不當這主母,可如今……
宋慶德這才看向宋韞,問:“你祖母今日如何了?”
“有父親請的神醫(yī)在,又用上了起死回生的針法,自然不用擔心。”
宋韞還是高估了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她以為他起碼深究一下的。不過,留了一個印象在此便好。
她繼續(xù)有些猶豫道:“只是……母親還未回來……”
宋慶德眼底染上慍色,“一整天了?”
宋素環(huán)腳剛踏入宋宅的青石板,便有人傳話跟她說了碧靈丹的事情,加上方才的事情,她總覺得眼前這個三妹妹,不似表面看起來的這么簡單,但她又挑不出錯處。
一個養(yǎng)廢了的小丫頭,應當不會有那么大的能耐,或許是她想多了。
碧靈丹的事是一定要解決的,她道:“父親,讓女兒去接母親回來吧,母親久不回娘家,怕是被事情耽擱了。”
宋慶德點頭,“也好,你母親向來愿意聽你的。”這里頭的借口,他不想聽,他只要結果。
宋韞很樂意見宋素環(huán)的主動,不然她還得想辦法去幫那扶東菱。畢竟,以她這位母親的腦子,只會以死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