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城郊廢棄的物流園區(qū)邊緣,一座半坍塌的倉庫在夜風中如同匍匐的巨獸殘骸,只有零星的月光透過破敗的頂棚縫隙,投下支離破碎的光斑。
晚上八點整,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如同幽靈般滑入園區(qū),停在指定倉庫的陰影里。江宏遠獨自下車,手里緊緊握著一個不起眼的金屬手提箱。他面色灰敗,眼神里交織著恐懼、疲憊和最后一絲孤注一擲的希冀。夜風吹過他花白的頭發(fā),讓他顯得格外蒼老佝僂。
倉庫深處,提前布置的幾盞應(yīng)急冷光燈亮起,勾勒出蕭燼挺拔冷峻的身影。他身后只站著凌云一人,但無形的壓迫感已充斥了整個空間。
“東西。”蕭燼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目光掃過江宏遠手中的箱子。
江宏遠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艱難地開口:“蕭……蕭先生,東西都在這里。包括雨柔藏匿的那部分……影像資料的存儲密鑰和加密訪問路徑。”他將手提箱放在地上,向前推了一小步,卻不敢完全靠近。“按照約定,我?guī)砹巳俊磺竽芙o江家,給雨柔,留一條生路。”
凌云上前,拿起箱子,快速進行了基礎(chǔ)的防爆和電子掃描,確認安全后,才將其打開。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幾個加密硬盤、一疊紙質(zhì)文件,以及一個獨立的、造型特殊的微型存儲器。
蕭燼的目光落在那微型存儲器上。“這就是‘影像’的原件?”
“不……不是原件。”江宏遠連忙解釋,額頭滲出冷汗,“原件……可能在雨柔自己手里,或者已經(jīng)上傳到那個云節(jié)點。這個是……是解密密鑰和經(jīng)過二次加密的索引文件。需要配合特定的解碼程序和……雨柔才知道的另一組動態(tài)密碼,才能完整提取和觀看。”
老狐貍!到了最后關(guān)頭,還在玩花樣。蕭燼眼神一冷。
“江雨柔人呢?”他問。
江宏遠臉色更白:“她……她下午的時候,突然說身體不適,需要休息,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我派了人看著……但剛才出發(fā)前接到電話,說……說房間窗戶被破壞,她……不見了。”
跑了?蕭燼和凌云對視一眼,眼中并無太多意外。江雨柔果然不甘心束手就擒,更不會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她父親那脆弱的“談判”上。她手里握著最后的“籌碼”,一定會用它換取自己認為的最大利益,或者,制造最大的混亂。
“不見了?”蕭燼的聲音帶著譏誚,“江先生,這就是你‘誠意’的一部分?”
江宏遠腿一軟,幾乎要跪下:“蕭先生!我真的不知道她會跑!我的人一直看著的!她一定是早就計劃好了!那個存儲節(jié)點,那個動態(tài)密碼……只有她知道!我?guī)淼倪@些,沒有她配合,價值大打折扣……但我真的盡力了!”
他的辯解蒼白無力。蕭燼不再看他,對凌云道:“東西收好,立刻交給‘網(wǎng)刃’和數(shù)據(jù)分析組。同步啟動對江雨柔的全城搜捕,重點排查她可能聯(lián)系過的所有境外渠道和隱秘落腳點。她手里有‘籌碼’,不會甘心沉寂,一定會試圖交易或報復。”
“是!”凌云立刻應(yīng)道,開始通過加密頻道傳達指令。
江宏遠見蕭燼不再理會自己,心中惶急,還想再說什么。蕭燼卻已轉(zhuǎn)身,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江宏遠,你的‘誠意’我收到了。江家的下場,取決于江雨柔接下來的選擇,和你是否還有隱瞞。現(xiàn)在,滾。”
江宏遠如蒙大赦,又覺絕望透頂,踉蹌著退了幾步,慌忙鉆進車里,倉皇駛離了這片令他膽寒的廢墟。
倉庫重歸寂靜。蕭燼站在冷光燈下,面容半明半暗。“江雨柔會去哪里?找周廷軒?還是……聯(lián)系她之前發(fā)出求救信號的那個境外中間人?”
“都有可能。”凌云分析道,“周氏那邊,周廷軒的助理雖然推遲了行程,但周氏在江城肯定還有眼線和能量。至于那個境外中間人……從江雨柔信號被回應(yīng)的情況看,對方似乎有興趣。但更有可能的是,江雨柔會利用手中的‘籌碼’,同時向多方兜售,價高者得,或者,制造混亂,引外力介入對付我們。”
“她是在玩火**。”蕭燼冷聲道,“不過,火確實可能燒到我們身上。尤其是她手里的‘影像’,如果內(nèi)容真的涉及蘇晚和那個神秘人……”
他沒有說下去,但凌云明白其中的風險。任何與蘇晚過去相關(guān)的、不受控的證據(jù)流出,都可能成為攻擊蕭燼、威脅孩子的武器,也可能激化蕭燼與蘇晚之間本就脆弱的矛盾。
“加強老宅守備,尤其是蘇小姐和孩子所在的區(qū)域。任何異常,格殺勿論。”蕭燼的命令帶著血腥氣。
“明白。”
就在兩人準備離開時,凌云佩戴的耳麥中突然傳來急促的低聲匯報。凌云臉色微變,立刻對蕭燼道:“君上,老宅外圍‘暗哨’報告,之前那兩只‘老鼠’有異動!他們似乎察覺到了我們今晚的部署變化,正在快速向老宅西北側(cè)圍墻薄弱點移動,動作非常專業(yè)迅速,意圖不明!‘清潔工’小組已經(jīng)就位,請示是否攔截?”
果然來了!蕭燼眼神一厲。是江雨柔引來的?還是早就盯上這里的第三方?
“抓活的。”蕭燼只說了三個字。
“是!”
命令下達的瞬間,老宅外圍的夜色仿佛活了過來。幾道如同融入了黑暗的身影,以驚人的默契和速度,無聲地撲向那兩個正在利用專業(yè)工具試圖突破外圍電子圍欄和物理障礙的潛入者。
沒有槍聲,只有極其短暫而激烈的肢體碰撞和悶哼聲。對方的反抗異常激烈且專業(yè),顯然也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但“暗影”的“清潔工”小組更勝一籌,配合無間,手段狠辣精準。不到一分鐘,戰(zhàn)斗結(jié)束。兩名潛入者被卸掉關(guān)節(jié),堵住嘴,像兩袋沙包一樣被迅速拖離現(xiàn)場,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整個過程短暫而安靜,甚至沒有驚動老宅內(nèi)巡邏的普通護衛(wèi)。
幾分鐘后,初步審訊結(jié)果通過加密頻道傳來。
“君上,抓住的兩個,是‘灰狐’的人。”凌云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灰狐?”蕭燼眉頭一皺。這是一個活躍在東亞和東南亞地區(qū)的知名私人軍事承包商(PMC),亦正亦邪,只要價錢合適,什么活都接,以高效、隱秘和手段激進著稱。他們怎么會盯上老宅?
“他們受雇于一個匿名客戶,任務(wù)是潛入指定地點(即老宅),確認一個特定目標(根據(jù)描述,符合蘇小姐的特征)的安全狀況和具體位置,并盡可能獲取其近期活動規(guī)律和接觸人員信息。他們接到的指令是‘只觀察,不接觸,不暴露’,但如果確認目標位置,需立刻上報。”凌云快速匯報,“雇傭他們的中間人使用了多重加密跳板,暫時無法追溯。但‘灰狐’的人透露,雇主似乎對目標非常關(guān)注,而且……似乎對目標身邊可能出現(xiàn)的‘保護力量’等級有所預估,所以派出了他們這支精銳小隊。”
對保護力量等級有所預估?蕭燼眼中寒光驟盛。這意味著雇主很可能知道他的存在,甚至知道“暗影”!這不是普通的綁架或?qū)こ穑袷且环N有目的的偵查和情報收集。
是針對蘇晚來的?還是沖著他蕭燼來的?那個匿名雇主,是江雨柔?周廷軒?還是……蘇晚背后的神秘勢力?
“繼續(xù)審!挖出他們知道的一切!聯(lián)系‘灰狐’的高層,我要知道雇主的任何線索,價錢不是問題。”蕭燼的聲音冰冷刺骨,“另外,老宅進入‘絕對靜默’狀態(tài)。所有非必要通訊和能源輸出降到最低,啟動所有被動防御和反偵察措施。在弄清楚是誰在背后窺探之前,這里要變成信息的黑洞。”
“是!”凌云凜然應(yīng)命。他知道,“灰狐”的出現(xiàn),意味著對手的級別和危險性急劇上升。這不是江城本地的恩怨了,很可能已經(jīng)牽扯到了更復雜的國際勢力和潛在危險。
蕭燼坐進車里,閉目養(yǎng)神,但緊繃的下頜線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江雨柔在逃,手握可能引爆蘇晚過去的重磅“籌碼”;“灰狐”這種級別的PMC介入偵查,背后雇主成謎,意圖不明;蘇晚依舊對他充滿恐懼和隱瞞,被他限制與孩子接觸后,情緒狀態(tài)堪憂;孩子病體初愈,尚需調(diào)養(yǎng)……
內(nèi)憂外患,層層疊加。這座他以為固若金湯的老宅,似乎正被來自不同方向的暗流悄然包圍、滲透。
他睜開眼,望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城市輪廓。眼中,冰封的寒意之下,第一次閃過一絲極其銳利的、如臨大敵的凝重。
“回老宅。”他沉聲道。
車子無聲加速,如同利箭般刺破黑暗,駛向那座此刻已化為風暴中心,卻也囚禁著他唯一血脈與無盡謎團的深沉宅院。
夜色正濃,交鋒已始。暗處的獵手與守衛(wèi),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更大風暴,悄然調(diào)整著弓弦與刀鋒。而所有矛盾的核心——那個依然隱藏著秘密的女人,和她身上流淌著蕭燼血脈的孩子,正沉睡在風暴眼虛假的平靜里,對周遭洶涌的暗潮,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