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嬸這番話,雖然惡毒,但卻精準地擊中了村民們最擔心的地方——得而復失。
農村人最怕啥?
最怕進了口袋的錢又被掏出去,還惹上一身騷。
原本還沉浸在賺錢喜悅中的村民們,被桂嬸這么一煽動,心里頓時發毛了。
“是啊,這收購價也太貴了,鋼鐵廠能要嗎?”
“萬一真退貨,讓咱們退錢咋辦?我都準備拿去買布了。”
“這陸江河現在挺狠的,要是真逼咱們退錢,咱們可惹不起啊……”
人群開始騷動,有幾個膽小的甚至已經把剛賣的錢緊緊攥在手里,猶豫著要不要把貨贖回來,省得以后麻煩。
屋內的沈清秋聽到這些話,氣得渾身發抖:“她怎么能這么血口噴人!我們怎么可能往回要錢!”
“她是想亂了咱們的軍心,讓咱們在村里失去信用。”
陸江河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桂嬸這一招攻心計,確實比直接罵街要狠毒得多。
陸江河推門而出,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正在撒潑的桂嬸。
“桂嬸,你的想象力挺豐富啊,不去說書可惜了。”
“喲!大老板出來了?”
桂嬸見正主來了,不僅沒收斂,反而更來勁了,指著那一院子麻袋嘲笑道。
“我說錯了嗎?你這一屋子破爛,鋼鐵廠憑啥給你高價?你是王科長的親爹啊?”
他沒有理會步步緊逼的桂嬸,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動搖的村民。
“鄉親們,你們別聽這瘋婆子胡說八道!”
“我陸江河做生意,講究的是一個唾沫一個釘!”
“錢貨兩清,概不退換!這是規矩!”
陸江河往前走了一步,氣場全開。
“我陸江河既然敢收,就有本事賣!”
“哪怕我這一屋子貨全都爛在手里,哪怕我賠得傾家蕩產,那也是我陸江河自個兒的事!”
“我絕不會找各位鄉親要回一分錢!”
“但是!”
陸江河話鋒一轉,眼神變得極其凌厲,掃視全場。
“如果有誰信了桂嬸的鬼話,覺得這錢拿著燙手,想退貨,沒問題!”
“現在就把錢拿出來,把你的貨扛走!我不攔著!”
“不過丑話我說在前頭!”
陸江河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腳下的土地。
“凡是今天退了貨的人,那就是不信任我陸江河,不信任鋼鐵廠的采購任務。”
“從今往后,我這收購站的大門,永遠對你關閉!”
“以后哪怕你有再好的東西,你也別想往我這賣一根草!”
“這就是我陸江河的規矩!”
“信我的,跟著我吃肉!”
“信她的,拿著東西滾蛋!”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霸氣十足。
村民們瞬間清醒了。
退錢?傻子才退!
錢已經揣兜里了,陸江河都當眾承諾不找后賬了,那還怕啥?
更關鍵的是,誰也不想被拉進黑名單啊!
這要是以后大家都賺錢,就自家只能干瞪眼,那不得悔死?
“我不退!我相信陸采購!”賴三第一個跳出來喊道。
“我也不退!桂家婆娘你少在那放屁!”
“就是!人家陸江河是干大事的人,能差咱們這點錢?”
輿論瞬間反轉,村民們紛紛把錢揣得更緊了,看向桂嬸的眼神也充滿了厭惡。
桂嬸傻眼了。
她沒想到陸江河不僅沒被嚇住,反而反手給了她一記絕殺。
“你……你……”
桂嬸指著陸江河,氣得臉上的肉都在抖。
“還要鬧嗎?”
陸江河冷冷地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絲警告。
“桂嬸,我這是在給鋼鐵廠辦差,是給國家收購物資。”
“你在這兒造謠生事,煽動群眾退貨,阻撓物資采購。”
“往小了說,你是眼紅病犯了!”
“往大了說,你這是破壞生產,是跟鋼鐵廠過不去!”
“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讓賴三去公社把民兵叫來,看看你這行為夠不夠得上去學習班改造幾天!”
聽到破壞生產和學習班這幾個詞,桂嬸渾身一哆嗦,囂張的氣焰瞬間滅了。
她雖然潑辣,但也知道這頂帽子扣下來有多重。
“行!陸江河!你狠!”
桂嬸咬著牙,怨毒地瞪了陸江河一眼,又狠狠啐了地上的一口痰。
“咱們走著瞧!我看你這堆破爛到時候怎么收場!”
說完,她在村民們的哄笑聲中,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了。
送走了這尊瘟神,陸江河又安撫了幾句村民,直到日落西山,這一天的收購才算徹底結束。
關上院門,世界仿佛瞬間清凈了。
但對于陸江河來說,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堂屋里,陸江河點亮了兩盞煤油燈,把屋子照得通亮。
他脫去外套,擼起袖子,看著滿屋子的麻袋,眼神里透著一股子干勁。
“清秋,過來。”
陸江河招呼著還有些發愣的妻子。
“今晚咱倆得加個班,把這些破爛變成寶貝。”
陸江河倒出一麻袋榛蘑,灰塵在燈光下飛舞。
“我負責干粗活,把那些碎地、小的、生蟲眼的,統統挑出來扔一邊。”
“咱們要做特供,就得只要精品,哪怕一百斤里只出一斤,也要最好的!”
“你心細,負責精修。”
他遞給沈清秋一把小剪刀和一塊干凈的濕布。
“把根部的泥一定要清理干凈,不能有一點牙磣,但也別傷了傘蓋。”
兩人面對面坐著,中間隔著一堆如山的蘑菇。
陸江河的手很快,眼光極毒,一眼掃過去,好壞立判。
沈清秋則做得極細,她像是在對待藝術品一樣,小心翼翼地修剪擦拭著每一朵被挑選出來的蘑菇。
夜深了,屋子里只有剪刀的咔嚓聲和偶爾的交談聲。
在經過二人辛苦的忙碌后,原本堆積如山的幾百斤貨物,被淘汰了將近一半。
剩下的,全是精品中的精品,一個個圓潤飽滿,散發著誘人的菌香。
“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一步了,也是只有你能干的活。”
陸江河擦了擦手,眼神變得火熱。
他拿出那些牛皮紙,然后找來毛筆和顏料,把桌子清理出一塊干凈的地方。
“清秋,該你上場了。”
“能不能把這堆蘑菇賣出高價,全看你這支筆了。”
“你來設計作畫,讓它們披上一身“龍袍!”
沈清秋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看著那張略顯粗糙的牛皮紙。
她坐下來,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沉思了片刻。
再睜眼時,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怯懦的眸子,此刻卻迸發出自信的光彩。
那是屬于她的領域,是她在苦難歲月中從未丟棄的靈魂。
提筆,蘸墨。
筆尖在粗糙的紙面上游走,發出沙沙的輕響。
寥寥數筆,一座巍峨的雪山輪廓便躍然紙上。
緊接著,是一株傲立風雪的紅松,松針根根分明,透著股寧折不彎的勁頭。
松樹下,幾朵可愛的榛蘑破雪而出,甚至旁邊還畫了一只靈動的小松鼠,正捧著松塔張望。
最后,她在右上角落下兩行娟秀的小楷。
【長白臻品,雪底精華】
【內部特供,禮遇貴人】
當這一張包裝紙包在裝滿精品榛蘑的方盒子上時,一種難以言喻的高級感油然而生。
這哪里還是一包蘑菇?
這分明是一件帶著濃郁北國風情的藝術品!
陸江河看著那個盒子,眼中滿是驚艷。
“有了這一手,王德發那個官迷絕對會為了這點面子乖乖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