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夢”的敗落,不是轟然倒塌,而是一種緩慢而恥辱的崩解。幫派頻道里,昔日阿諛奉承的蜜語,如今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抱怨與指責。
“清風指揮到底行不行?投入那么多還是打不過!”
“資源都讓頂層拿走了,我們這些小嘍啰天天挨打!”
“早說別跟‘秦時明月’硬碰硬,現在好了,啥都沒了!”
“人家滄海是真金白銀給大家謀福利,咱們這邊……”
每一條滾動的抱怨,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針,扎在清風日益脆弱的神經上。他默默地看著,沒有反駁,也沒有安撫。因為他知道,任何言語在此刻的潰敗面前都蒼白無力。他只是將那些抱怨者的ID一個個記在心里,眼神冰冷如鐵。
這種從云端“王座”跌落谷底的落差感,比“碎夢”失去所有資源點更讓他難以忍受。 他曾經是那個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清風總”,是無數人仰望、奉承的對象。如今,卻要在自己一手創建的幫派里,忍受這些他內心極度鄙夷的“烏合之眾”的指摘。他無法接受自己與“秦時明月”、“莫孽之交”那些他視為“見識淺薄、只知憑一身蠻勇和虛假義氣聚眾”的家伙淪為同一層次,甚至被他們踩在腳下。
“不應該是這樣……” 他盯著屏幕上“秦時明月”那耀眼的旗幟,一股混合著嫉妒、不甘和毀滅欲的火焰在胸腔里熊熊燃燒。“我要的不是在這個服務器里和他們爭個高低……我要的,是成為全服的王!是讓所有服務器都記住‘清風’這個名字!是站在這個虛擬世界的頂端,俯瞰眾生!”
偏執的野心,在失敗的催化下,膨脹成了瘋狂的執念。他要的不再是簡單的勝負,而是絕對的、碾壓性的、讓所有人(尤其是秦時、莫問、滄海那些人)只能仰望的統治地位。
理智的堤壩徹底潰決,取而代之的是不擇手段的孤注一擲。現實?風險?他已經不在乎了。他眼中只剩下那條通往“全服第一”的、由金錢鋪就的“捷徑”。
他的電子孵化公司(“電伏”),因其符合國家新能源產業扶持方向,一直是政府補貼和低息貸款的青睞對象。這一次,他動用了全部“專業”手段,將公司前景、項目計劃包裝得天花亂墜,甚至不惜鋌而走險,虛報材料,將公司幾乎全部的未來抵押了出去。
很快,一筆高達五百萬的貸款,打入了他的賬戶。 數字后面那一長串的零,沒有帶來任何安全感,只像是一桶澆在野心火焰上的熱油,讓他徹底燃燒起來。這筆錢,不是用來拯救他那已搖搖欲墜的現實產業,而是他購買虛擬王冠的最后、也是最瘋狂的一筆賭注。
“三年了……”他撫摸著冰冷的鍵盤,眼神狂熱,“三年前,那個全服第一的賬號‘神仙的美”神話,該由我來打破了。” 他要打造的,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強力賬號,而是一個符號,一個足以震懾全服、讓所有人為之側目的“神話級”存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僅靠金錢堆砌裝備是不夠的。他“精于算計,攻人心”的本性,在絕望中反而被激發到了極致。他開始了新一輪的“重整”。
首先,是穩住并最大化利用現有的“資產”——墨白。 他對墨白的厭棄與利用心知肚明,但此刻,墨白那“金牌主播”的響亮名頭和人脈網絡,是他吸引新“老板”、維持幫派表面熱度、甚至進行新一輪“忽悠”不可或缺的擴音器。他壓下所有情緒,給予墨白更“核心”的虛假地位和更多資源傾斜,鼓勵(實則是要求)墨白利用直播,大肆渲染“清風老板豪擲千萬(夸大其詞),誓要重登全服之巔”、“‘碎夢’即將開啟全新紀元,誠邀各路豪杰共襄盛舉”的氛圍,目標直指那些有實力、又渴望在游戲中獲得存在感和追捧的新金主。
其次,是引入“專業”力量。 他不再完全依賴幫派里那些“烏合之眾”的所謂“高手”,而是私下重金聘請了兩位在代練圈內以技術精湛、精通各種極限提升(包括一些灰色手段)聞名的頂級代練。他們的任務,不僅是為他的賬號進行24小時不間斷的、最優化提升,更要負責幫派核心戰隊的戰術研究與執行,確保“碎夢”在未來的戰斗中,擁有最“鋒利”的刀刃。
當新的資金注入、新的“藍圖”被墨白在直播間繪聲繪色地描述、新的“大神”代練加入的消息傳開后,原本死氣沉沉的“碎夢”內部,陡然又泛起了一陣詭異的、回光返照般的騷動。
那些曾經抱怨得最大聲的“元老”,那些見風使舵的“管理”,那些最底層的“白嫖”玩家,仿佛瞬間患上了集體失憶癥。他們忘記了剛剛經歷的大敗,忘記了清風的剛愎自用,忘記了慕繁的黯然離場。
頻道里,再次充斥著令人作嘔的吹捧:
“清風老大霸氣!我就知道風總不會放棄我們!”
“五百萬!風總這是要造神啊!全服第一指日可待!”
“兩位新來的大神代練,以后多多指教!咱們‘碎夢’又要起飛了!”
“跟著風總,吃香的喝辣的!秦時明月算個屁,以后全服都是咱們的!”
他們爭先恐后地表達著“忠誠”,用更夸張的言辭舔舐著他們內心其實同樣看不起、卻又不得不依附的這位“王”。因為他們清楚,只有緊緊抱住這根看似重新粗壯起來的大腿,他們才能繼續在這個虛擬世界里,分得一杯殘羹冷炙,滿足那點可憐的虛榮心。
清風看著頻道里重新翻涌的諂媚浪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諷刺的笑意。他享受這種被簇擁的感覺嗎?或許有一點。但他更清楚,這些人此刻的“忠誠”,比紙還薄。他們舔的,不是他清風這個人,而是那五百萬的幻影,是那“全服第一”的虛名。
但他不在乎。 他需要這些聲音,需要這群人作為背景板,作為他野心的墊腳石,作為他下一輪“收割”時,營造繁榮假象的工具。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互相利用的狂歡。他利用他們的崇拜(哪怕是虛假的)來維持自己的“王”的幻覺,來吸引更多飛蛾撲火;他們則利用他的“投入”和“野心”,來延續自己那廉價的存在感。
新一輪的貸款,如同注入僵尸體內的強心劑,讓“碎夢”這個早已失去靈魂的軀殼,再次僵直地站了起來,眼中閃爍著瘋狂而不祥的紅光。清風,這個站在軀殼中心的賭徒,已經將全部身家,連同最后一絲理智,都押在了這場注定悲劇的牌局上。
全服的王座?他仿佛已經能看到那冰冷的輪廓,在五百萬燃燒的火焰盡頭,閃爍著誘人而致命的光澤。而他和他身邊那群重新開始狂歡的“舔狗”們,正手拉著手,向著那深淵盡頭,加速狂奔。秦時明月的俠義之劍,或許還未真正斬下,但“碎夢”的自毀倒計時,已然在他瘋狂的執念中,嘀嗒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