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張蠻看了眼摩托,“車停在這兒我明天來騎,我家離這兒不遠,走回去就成。”
“行,我送你。”
將小老太哄睡下,張蠻才穿過院子從后門進到前面的超市,陳野正坐在收銀臺里的躺椅里玩手機。
張蠻不知道跟陳野聊什么,她怕她一張口,陳野又要死皮賴臉的‘女朋友’長‘女朋友’短的,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話題終結機器。
她站在收銀臺外邊,清了清嗓子,陳野抬頭看向她,“睡了?”
“嗯。”張蠻點了點頭。
陳野問:“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張蠻反問:“為什么這么問?”
“我遇到你奶奶的時候,她正被一堆人圍著欺負。”陳野低頭在手機上按了幾下,將手機遞給張蠻,“我拍到幾張照片,不過有點模糊,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來是誰。”
張蠻接過手機看了眼屏幕上那張糊到人畜不分的照片,又看向陳野,“你管這叫有點模糊?”
“你往后面翻嘛,后面還有。”陳野伸手去按手機按鍵,不小心碰到了張蠻握著手機的手。
陳野手指溫暖的觸感從張蠻指間傳來,她感覺有一股微小的電流從她的指間偷偷溜進來,在身體里一頓亂竄之后又快速溜進她的心臟。
不過也就那么一下,因為她還來不及好好感受此時此刻曖昧的氛圍,就從陳野的手機相冊里看到一個模糊但熟悉的人,這人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
張朵朵,帶人欺負奶奶的是張朵朵。
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失控,調整了呼吸,才抬頭對陳野說:“可以把這些照片傳給我么?”
“可以,你加我QQ,我現在就傳給你。”陳野拿過手機,調出QQ添加好友功能的頁面將手機放回張蠻手里,“我加你吧。”
見張蠻有些猶豫,陳野笑著說:“干嘛,我又不吃人,加個QQ而已。”
張蠻在手機上快速按下自己的QQ號碼,又確認了一遍準確無誤之后才按下確認鍵。
她將手機還給陳野,“我的手機不能聯網,回頭我上網吧通過了,你再發給我吧。”
“行。”陳野接過手機順手揣進了兜里。
陳野不使壞的時候,那雙眼睛看人還挺深情的。
張蠻就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那個……”
陳野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唱起了空城計,他撓撓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這兒有吃的嗎?”
話音剛落就后悔了,這不是白癡問題嗎?在人家超市里問人家有沒有吃的。
“我不太會做飯,泡面可以嗎?”張蠻走到貨架前,指了指整整一貨架的泡面,“要辣的還是不辣的。”
陳野抿嘴笑了笑,“不辣的,謝謝。”
張蠻又走到門口的貨架上拿了一顆雞蛋,“要全熟還是溏心?”
“全熟的吧。”陳野頓了頓,緊接著說,“溏心的跟屎一樣。”
張蠻從飲料區拿了一盒牛奶扔給陳野,“餓了就先墊一墊,泡面馬上就好。”
她往后院走了兩步,又回頭說,“想吃什么自己拿。”
張蠻不是小氣的人,面對救了自己奶奶的人自然更不能小氣,只拿一和牛奶和一包泡面就打發人家,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陳野咬著習慣,朝張蠻點頭。
當熱氣騰騰的泡面端到陳野面前時,他感動得都快哭了,張蠻還貼心地在里面加了一根火腿腸和幾片綠葉菜,營養又好吃,只有他自己知道餓了一天之后吃上一碗有蛋有菜還有腸的泡面的含金量。
他盡量慢條斯理小口小口地吃,即使他很想狼吞虎咽,但在漂亮的心動女生面前還要是注意形象滴。
在他即將感動到想以身相許時,張蠻說了一句讓他胃口全無的話,“陳建國是你什么人?”
他吃面的動作頓了頓,輕輕將筷子放在桌上,抬頭看向張蠻:“你看我手機了?”
“翻奶奶的照片不小心翻過了,你沒告訴我有幾張。”張蠻看向陳野,“我不是故意的,就看到那一張。”
陳野沉默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筷子扒拉了兩口泡面,可香噴噴的泡面此刻變得味同嚼蠟,他好不容易才將嘴里的泡面咽了下去,重新放下筷子,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才說:“我是陳建國被抱錯的孩子,陳輝知道吧?我本來應該是陳輝。”
張蠻想起那個生長在這個小鎮,卻與這里格格不入的少年。
陳輝,她記得。
“略有耳聞。”張蠻掏出一支煙點上,她不太喜歡抽煙,但心情煩躁或者郁悶的時候就特想來上一根。
她也沒問陳野要不要,只是將打火機連同煙盒一起放在了陳野面前。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默契地沉默著。
過了半支煙的時間,陳野突然開口問:“陳建國是個什么樣的人?”
“抽煙,酗酒,愛打麻將,更愛打老婆。”張蠻停頓了一下,呼出一口煙,“陳建國的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
兩人面前繚繞著白色的煙霧,張蠻看不清陳野此刻的神情,但她看見他凸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張蠻繼續說:“不止陳建國,這個小鎮上的大多數男人都這樣。”
這樣的話張家榮就對她說過,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這里的男人都這樣,憑什么到我這里就不行?
近朱者不一定赤,但近墨者一定黑,這就是人性。
生長在泥里,就會主動的或者被迫的跟著慢慢腐爛在泥里,出淤泥而不染,那是世上少有的童話。
抽完手里的香煙,陳野起身說:“時候不早了,我該回了,謝謝你的泡面。”
張蠻熄滅了煙,起身送陳野,目送陳野走進黑暗里,她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看陳野的穿著打扮和氣質,他原先的家庭應該不錯,突然從大城市被送回來這種地方,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特別是在他們這個對什么都敏感的年紀。
還不如一開始就出生在這里呢。
就如那個美國詩人所寫: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