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野物狡猾得很,不是說你到了地方,它們就乖乖站著讓你打的。
沈家俊的目光掃過三位老人堅毅的臉龐,拋出了一個大膽的提議。
“要不,咱們今晚就在林子里對付一宿?就是,我擔(dān)心三位叔叔……”
這話一出,三個老獵人都是一愣。
隨即,老朱大手一揮,聲音洪亮。
“想當(dāng)年咱們年輕的時候,為了打一頭野豬,在山里頭貓上十天半個月都是常事!”
“就是!”老侯也挺直了干瘦的腰桿,“別把我們當(dāng)成紙糊的!”
沈家俊心里一暖,臉上卻故作擔(dān)憂。
“我這不是擔(dān)心三位叔上了年紀(jì),山里夜里涼,萬一染了風(fēng)寒……”
“屁!”老朱和老侯幾乎是異口同聲,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以示自己身體結(jié)實得很。
計策奏效,沈家俊心中暗笑。
四人不再耽擱,邁開步子,朝著深山進(jìn)發(fā)。
一路上,三個老獵人輪番給沈家俊傳授著山里的門道。
這些都是書本上學(xué)不到的活知識。
走走停停,等他們終于翻過那道山梁,踏入那片人跡罕至的原始密林時,太陽已經(jīng)偏西,離落山還有不到兩個鐘頭光景。
林子里的光線瞬間暗了下來。
老朱粗重地喘著氣,一屁股坐在一截倒塌的枯木上,蒲大手地拍著自己不爭氣的膝蓋,一張黝黑的臉膛漲成了豬肝色。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沈家俊一眼,聲音沉悶。
“家俊……叔這把老骨頭……怕是拖了你的后腿了。”
沈家俊放下步槍,擰開軍用水壺灌一大口,冰涼的山泉水順著喉管滑下,澆滅了心頭的焦躁。
他走到老朱身邊,把水壺遞了過去,臉上沒有半分不耐煩,反而掛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沉穩(wěn)。
“朱叔,你這說的哪里話。咱們進(jìn)山,打著黃羊是次要的,平平安安地來,還得平平安安地回去,這才是頭等大事。”
他的目光掃過一旁同樣累得不輕的老侯和老張。
“我要是把三位叔弄出個好歹來,回去咋跟嬸子們交代?她們不得拿搟面杖把我打出村去。”
這話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卻讓三個老獵人心里頭熨帖得很。
這老張緩過一口氣,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你這娃兒,會說話。行,就聽你的。”
沈家俊點(diǎn)了點(diǎn)頭,銳利的目光投向前方林木愈發(fā)稀疏的地帶。
“咱們再往前走一刻鐘,那邊有片開闊地,背靠著山壁,視野好,也安全。”
“我上次就是在那附近瞅見那群山羊的。”
……
那片開闊地果然是個安營扎寨的好地方。
北面是近乎垂直的巖壁,能擋住夜里的山風(fēng),其余三面一覽無余,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眼。
“動手!”老張一聲低喝,四人立刻分工明確。
沈家俊抽出砍刀,三兩下就削斷了幾根手臂粗的樹枝,很快就用柔韌的藤條和樹枝搭起了一個離地的簡易床鋪。
老侯則從懷里摸出火鐮和火石,打了幾下,干燥的松針便燃起一簇火苗。
老朱提著水壺,循著記憶里山澗的方向去取水。
最利索的還是老張,他那條土獵犬鼻子在地上嗅來嗅去。
沒一會兒,老張就從一處石縫里拖出一條菜花蛇,剝皮去臟,用樹枝一穿,架在火上烤起來。
蛇肉的香氣混合著松油的清香,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忽然,一直沒作聲的老張鼻子用力抽動了兩下,他那雙在山林里磨礪了幾十年的眼睛里閃過警惕。
“你們……聞到啥子沒有?”
老侯和老朱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計,側(cè)耳細(xì)嗅。
“是有點(diǎn)味道。”
老朱眉頭緊鎖。
“不是咱們這松樹枝的味兒……倒像是……啥子?xùn)|西烤糊了的油腥味。”
風(fēng)從林子深處吹來,帶來了一股若有似無的、屬于人類活動的氣息。
沈家俊的心一沉。
他們燒的是松枝,煙小味清,而那股味道,明顯是燃燒雜木和某種動物油脂混合的味道。
這深山老林里,除了他們,還有別人!
他們抬頭一看,果不其然,在前面的林子上方,飄著煙。
“龜兒子的!”老朱一拳砸在地上,壓低了聲音,語氣里滿是憤恨,“莫不是陳老三那伙人?”
一提到這個名字,老張和老侯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他們這邊,三老一少,一把半自動,一把老火銃,兩把砍刀。
對方至少五六條漢子,聽說還有兩支從民兵隊里借出來的制式步槍。
真要撞上了,鬧起來,別說獵物,連人帶槍都得被人家給孝敬了。
三個老獵人瞬間沒了先前的安逸,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憂慮和不甘。
這一趟,難道就要這么白來了?
沈家俊將最后一枚改裝過的子彈推進(jìn)彈匣,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他的眼神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得格外明亮。
“咱們不能就這么算了。”
“他們?nèi)硕啵蹅兙透麄儽饶X子,比耐性!”
“我有個想法,咱們連夜趕路,抄近道趕到他們前頭去!”
“連夜趕路?”老侯倒吸一口涼氣。
“家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這黑燈瞎火的山路……我們這身子骨……”
“不然就白來這一趟了!”老張站起身,煙鍋重重磕在石頭上,火星四濺。
“我老張進(jìn)山打獵,還從沒被誰嚇退過!不就是熬個夜嘛,死不了!”
“對!干他娘的!”老朱也紅了眼,獵人的血性被徹底激發(fā)了出來。
“窩窩囊囊地回去,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沈家俊心中涌起一股熱流。
一夜的急行軍,對三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來說,無異于一場酷刑。
他們攀附著濕滑的巖石,穿行在荊棘叢生的密林。
沈家俊始終走在最前面,用砍刀開路,不時回頭用眼神鼓勵著身后的三位長輩。
當(dāng)天色微亮,精疲力盡的四人終于翻過了一道山脊,成功繞到了那股煙火的前方。
他們尋了個背風(fēng)的凹地,幾乎是癱倒在地,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喉嚨里干澀無比。
沈家俊喘勻了氣,看向同樣狼狽的老張,眼睛里卻燃燒著興奮的火焰。
“張叔,天快亮了,咱們接下來往哪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