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兩人對視一眼,雖然心有不甘,但陳老三的命攥在別人手里,只好不情不愿地垂下槍口。
“這樣……可以了吧?”陳老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呵。”沈家俊發出一聲滿是嘲諷的嗤笑,槍口卻依舊穩穩地頂著他的頭。
“我還以為陳三哥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也是個膽小鬼啊。”
“你!”陳老三惱羞成怒,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卻礙于頭頂的槍口,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我們已經好言相勸過了。”他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場面話。
“既然你不聽,非要一頭扎進來找死,那我們也不攔著!你好自為之!”
說罷,他示意另外兩個人,三人灰溜溜地轉身,快步鉆進了林子里,狼狽極了。
見他們走遠,沈家俊才緩緩放下了槍,眼神依舊冰冷。
他沒有追上去。
一來,在這深山老林里真鬧出人命,麻煩太大;二來,羊群早就跑沒影了,追上去也沒意義。
只是今天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山風吹過,林間只剩下蕭瑟的樹葉聲。
沈家俊嘆了口氣,心中的郁悶無處發泄。
他走到之前發現野雞的地方,將那兩只早已死透的獵物拎起來,轉身下山。
忙活了大半天,就得了這么兩只野雞,只能讓全家人吃一頓。
……
當沈家俊帶著一身疲憊和郁悶回到自家院壩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愣住了。
只見不大的院子里,竟然烏泱泱地坐了七八個人,全是村里德高望重、沾親帶故的叔伯輩。
他爹沈衛國正陪在一旁,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旱煙,臉色凝重。
而沈金鳳和沈家成,正在灶房里忙活著,往一個大鐵鍋里添柴,鍋里熱氣騰騰,顯然是在燒水待客。
沈家俊三兩步跨進院子,目光掃過一圈,最后落在了屋檐下納鞋底的蘇婉君身上。
她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張小竹凳上,見他回來,眉眼間頓時漾起溫柔的笑意。
沈家俊快步走過去,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了院里那些吞云吐霧的叔伯們。
“這是咋了?家里來這么多人?”
蘇婉君放下手里的活計,抬頭望著他,眼里的心疼一閃而過。
“爹準備起新屋了,請村里的叔伯們過來,幫忙看看日子,商量下人手。”
起新屋?
沈家俊一愣,腦子瞬間轉了過來。
他懂了。
七十年代的農村蓋房子,可不像后世那樣花錢請施工隊。
這年頭,錢金貴,人情更金貴。
蓋房靠的就是鄉里鄉親的互助,你家起屋,我家出個壯勞力。
我家上梁,你家也得來個青壯搭把手。
錢是不用給的,但那幾天的飯食,必須得管夠、管好!
頓頓都得是干飯,還得有肉!
一想到肉這個字,沈家俊就想起來在山林中發生的事,悶得發慌。
“衛國,你這回是真要得哦!”一個滿臉褶子、旱煙桿都快包漿了的老輩子高聲嚷嚷。
“一蓋,就是兩棟青磚大瓦房!咱們村子,你這可是頭一份兒啊!”
“可不是嘛!”另一個叔伯接過了話頭,語氣里滿是羨慕。
“到時候家俊家成兩兄弟一人一棟,這日子,嘖嘖,看著就敞亮!”
坐在主位上的沈衛國,一直沒怎么說話,只是悶著頭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
聽到眾人的夸贊,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才露出了極難察覺的笑意,深深地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煙霧繚繞中,他的腰桿挺得筆直。
“還不是屋頭這兩個娃兒還算爭氣。”
他聲音透著一股子壓不住的自豪。
眾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和蘇婉君聊天的沈家俊身上。
“家俊這娃,沒得說!高中生,腦子活,現在又能打獵,是塊好料子!”
“還有家成,那也是個悶聲干活的好手,一個人能頂一個半!”
夸贊聲此起彼伏。
可這些話聽在沈家俊耳朵里,卻覺得受之有愧。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那兩只孤零零的野雞,臉上火辣辣的。
就憑這兩只塞牙縫都不夠的野雞,怎么去撐起蓋兩棟大瓦房的伙食?
一股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壓在他的心口。
明天必須搞到大貨!
不然,這不是打他老爹沈衛國的臉嘛!
“媽,這個你拿著。”
沈家俊將野雞遞給從灶房里探出頭來的任桂花,隨即轉身就往外走。
“我再去一趟山上。”
“你瘋了!”任桂花一把拉住他,眼睛一瞪,“天都快擦黑了,你還上山做啥子?不要命了!”
看著兒子緊繃的臉,她語氣又軟了下來,帶著心疼。
“曉得你心里有壓力,莫去想那些。你累了一天了,進屋歇著。”
“我……”
沈家俊喉頭一哽,心里的郁氣卻半點沒散。
他知道現在上山也未必有收獲,可讓他就這么待著,他比誰都焦躁。
他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我想了哈,我不上山。”他改了口,目光重新變得堅定,“我去找張叔一趟。”
任桂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當她的視線落到沈家俊將那管漢陽造掛回墻上時,眼神微微一動,沒再阻攔,只是叮囑了一句。
“去吧,莫回來太晚!”
……
沈家俊腳下生風,很快就趕到了張家。
剛到張家院壩外,沈家俊就看到老張正蹲在地上,拿一個豁口的土碗給腳邊的一條大黃狗喂食,嘴里還念念有詞。
“你個狗日的,吃東西比老子還精。”
“張叔!”沈家俊喊了一聲。
老張聞聲抬頭,看到是他,臉上閃過驚訝。
“家俊?你娃兒啷個來了?”
“家俊來了啊!快,快進來坐!”
老張的媳婦兒聞聲從屋里出來,熱情地就要去搬凳子。
“嬸兒,張叔,莫忙莫忙!”沈家俊趕緊擺手,幾步跨進院子。
“我站一會兒就行,說兩句話就走。”
“那哪成!”老張笑瞇瞇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娃兒現在可是咱村的大紅人,稀客!快坐!”
他媳婦已經手腳麻利地把一張小板凳放到了沈家俊身后。
盛情難卻,沈家俊只好坐下。
老張媳婦又端來一碗滾燙的茶水。
“家俊啊。”老張也搬了個小馬扎坐下,從煙葉袋里捏出一撮煙絲,慢條斯理地卷著。
“這幾天山貨沒少打吧?我可都聽說了,前兩天還拖了頭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