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也沒啥大事。就是我承包了幾座荒山,想著種點藥材。”
“金銀花這玩意兒賤生,耐旱耐澇,我就琢磨著弄點苗子回去。”
沈家俊語氣平淡。
王經理正端著搪瓷缸子喝茶,聞言點了點頭,把茶葉沫子啐回杯里。
“金銀花是個好東西,清熱解毒,收購站常年都要,不愁銷路。成嘛,你要多少?”
沈家俊愣了一下,手指在柜臺上無意識地劃拉著。
這個問題他還真沒細算過,上輩子真沒搞過黃土背朝天的活計,具體的畝株數他還真有點拿不準。
“具體多少我也說不好,反正那片荒地大概有一百五十畝左右,您看著給配?”
王經理剛喝進嘴里的一口熱茶直接噴了出來,濺得柜臺上一片水漬。
那一雙原本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死死盯著沈家俊。
“多……多少?一百五十畝?你個瓜娃子沒開玩笑?”
這要是都種活了,按照現在的收購價,這沈家怕是要出個萬元戶!
沈家俊抽出柜臺上的草紙,慢條斯理地擦著濺出來的茶水,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王經理,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窮怕了,就想搏一把。”
“您是行家,給掌掌眼,這得多少株苗子?”
王經理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著心頭的驚濤駭浪,再看向沈家俊時,眼神里多了幾分敬畏。
這小子,看著不顯山不露水,這魄力,絕了!
他低頭撥弄了幾下算盤,噼里啪啦的聲響在安靜的供銷社里格外清脆。
“要是一百五十畝全種金銀花,密植的話得要個三四萬株。”
“不過老弟,聽老哥一句勸,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王經理從柜臺下摸出一本翻得卷邊的農業手冊,指著上面的圖畫。
“這藥材種植講究個長短結合。金銀花見效雖然快,但風險也單一。”
“最好是拿個兩三萬株金銀花當主料,剩下的地,摻著種點板藍根和連翹。”
“這兩樣也是緊俏貨,而且生長習性互補,真要是遇上個天災蟲害,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沈家俊眼睛一亮,沒想到這王經理看著油滑,肚子里還真有干貨。
“行啊王經理!沒看出來您還是個農業專家!這見識,比我們村那幾個老把式都強!”
王經理被捧得通體舒泰,胖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擺了擺那只戴著上海表的手。
“嗨,啥專家不專家的,就是平時跟藥材公司的采購員喝酒聽了一耳朵。”
“既然你信得過老哥,那就這么定了?板藍根、連翹、金銀花,我給你湊個整?”
“那就全聽您的!麻煩您受累安排一下。”
王經理把胸脯拍得震天響。
“放心!咱們這也是老交情了,明天一大早,我親自押車,帶著司機給你送過去!”
“保證一棵不少,一棵不壞!”
“那就太感謝了!”
“客氣啥!以后發達了,別忘了老哥就行!”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定好了價格和結款方式。沈家俊這才招呼沈金鳳離開。
出了供銷社,沈金鳳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小紙包,臉上洋溢著一種竊喜。
沈家俊伸手去探。
“買了啥好東西?藏著掖著的,給哥看看?”
沈金鳳往旁邊一跳,雙手把紙包護得更緊了,沖著沈家俊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略略略!不告訴你!這是女孩子的秘密!”
“嘿,你個小丫頭片子,還秘密?是不是買了頭花想送給隔壁二狗子?”
“你才送給二狗子!哥你真討厭!”
次日清晨,霧氣還沒散盡。
一陣引擎聲打破了山村的寧靜,一輛墨綠色的解放牌卡車停在了沈家承包的荒地路邊。
王經理從副駕駛跳下來,褲腿上沾滿了露水,揮舞著手臂指揮著。
“慢點!慢點!別把苗子顛壞了!”
沈家俊早就帶著沈衛國和沈家成候著了,一看車來,立馬招呼早已聯系好的鄉親們卸貨。
一捆捆帶著泥土芬芳的藥材苗子被搬了下來,整齊地碼放在田埂上。
“大伙兒聽好了!這坑要挖深點,根系得舒展開!板藍根種在陰面,金銀花往陽坡上栽!”
沈家俊站在高處,手里拿著鐵鍬,聲音洪亮,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架勢。
鄉親們干勁十足,鋤頭揮舞得歡快。
日頭從東邊轉到西邊,原本荒蕪的山坡上,密密麻麻地立起了一株株充滿希望的嫩苗。
等到最后一棵連翹種下,天邊的云彩已經被燒成了火紅色。
沈家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與泥土混合物,走到正靠在車頭抽煙的王經理和司機面前。
“王經理,師傅,辛苦一天了。家里備了薄酒,怎么著也得吃頓便飯再走。”
王經理連忙擺手,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
“不行不行,我們是來送貨的,哪能吃拿卡要?傳出去我這經理還干不干了?”
旁邊的司機也是一臉正氣,剛想附和兩句。
“咕嚕嚕。”
一陣腹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那司機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手捂著肚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王經理那剛端起來的架子也瞬間垮了,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沈家俊哈哈大笑,一把拉住兩人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往車上拽。
“王哥,這就見外了不是?咱們這老交情了!”
“再說了,這荒郊野嶺的,你們餓著肚子開車我也不放心啊。”
“相逢就是有緣,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兒,走走走!”
王經理半推半就,最后看了一眼司機那眼巴巴的樣子,只能苦笑著嘆了口氣。
“你啊你,這張嘴真是能把死人說活!成,那就叨擾了!”
沈家俊也不含糊,直接跳上了卡車的后斗,給他們指路。
解放卡車轟鳴著再次啟動,沿著蜿蜒的山路向著沈家小院駛去。
眼看著快要到村口,車速卻突然慢了下來,最后直接一腳急剎車停在了路中間。
沈家俊身子一晃,差點撞到駕駛室后背上,他撐著欄桿探出頭去。
“咋回事?怎么停了?”
“沈老弟,你看前面!”
順著司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的土路上,黑壓壓地圍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