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俊心里一緊,連忙放下筷子,端正坐姿,一臉嚴肅。
“媽,爸,昨天那是特殊情況。”
“我向全家檢討,以后再也不會這么冒進了。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話還沒說完,沈金鳳忽然抬起頭,嘴邊還沾著紅苕皮,眼睛卻亮晶晶的。
“二哥,要是再有這種事,你那份熊肉是不是就歸我了?”
沈家俊嘴角一抽,抬手就在這丫頭腦門上崩了個栗子。
“想得美!盼著你二哥點好行不行?沒這樣的好事!”
“哎喲!”沈金鳳捂著額頭怪叫,“媽!二哥打人!”
看著這對活寶兄妹,任桂花終于笑了出來,隨即又板起臉,拿筷子點了點沈家俊。
“你就作吧!下次再敢這么嚇老娘,腿給你打折!”
沈衛國也端起那碗粥,連帶著那個煎蛋幾口吞了下去。
早飯后,沈家俊背著手去荒地上溜達。
昨晚那一槍的動靜太大,這會兒全村都知道沈老二單槍匹馬干翻了一頭熊。
那些正在翻地的漢子們,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家俊啊,你這膽子是用鐵打的吧?”
一個正揮著鋤頭的村民停下來,豎起大拇指,臉上全是贊嘆。
沈家俊笑著擺擺手。
“叔,您就別捧殺我了。這不是答應了大伙兒要換糧換肉嗎?我不拼命,哪里來的糧?”
這話聽得周圍幾個漢子心里熱乎乎的。
那村民神色鄭重起來,把鋤頭往地上一杵。
“家俊,我們這幫大老粗沒啥本事,但也曉得好歹。”
“你為了村里人這么拼命,這份恩情我們記在心里頭。”
他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村民,大伙兒都跟著點頭。
沈家俊看著這一張張樸實粗糙的面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在荒地轉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數,便也沒多留,轉身回了家。
剛進院子,沈家俊也沒閑著,找來一根斑竹,又翻出了縫被子用的粗棉線。
蘇婉君正坐在屋檐下納鞋底,見他這副架勢,不由得好奇地探過頭。
“你這是做啥子?”
“做個釣魚竿。”
沈家俊用小刀細細地削著竹節。
“這幾天不下地,去河溝里釣幾條鯽殼魚,給你熬湯喝。”
蘇婉君眼睛一亮,把手里的針線笸籮一放。
“我也要去!”
沈家俊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幾天地里沒農活,懷孕了也不適合到處收皮子。
天天悶在這四方院子里,確實是把人憋壞了。
“行。”
他把魚線綁好,試了試竿子的韌性。
“我去后院糞堆里挖點紅線蟲當餌,咱們收拾收拾就走。”
蘇婉君就這么托著下巴,看著那個男人在陽光下忙活。
越看越俊,越看心跳越快。
沈家俊綁好魚鉤,一抬頭就撞進了那一汪春水般的眸子里。
他嘴角勾起壞笑,湊近了幾分。
“這么盯著我看,是不是把你男人看進心坎里去了?”
蘇婉君臉紅了,卻也沒躲,反而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嗯。”
沈家俊心頭火熱,左右瞧瞧院子里沒人,低頭在那光潔的額頭上蜻蜓點水地一吻。
“獎勵你的。”
蘇婉君身子一顫,整個人都僵住了,隨即又羞又喜。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瞬間打破了這滿院子的旖旎。
蘇婉君嚇得差點從板凳上跳起來。
沈家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安撫地拍了拍,隨即眉頭微皺,轉身看向院門。
“誰啊?”
他拉開門栓,打開院門。
門口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大隊長趙振國,神色有些嚴肅。
而站在趙振國旁邊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眼神銳利,正上下打量著沈家俊。
蘇婉君慌亂地整理了一下衣角,低著頭便往灶房里鉆去燒水泡茶。
還沒等沈家俊開口,趙振國先伸長了脖子往屋里瞧。
“家俊,你爹呢?我有急事找老沈。”
沈家俊側身把兩人讓進屋,順手拖了兩條長凳過來。
“趙叔,我爹一大早就領著我哥和我娘下地掙工分去了。”
那穿中山裝的男人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語氣里帶了幾分不耐煩。
“下地了?那得等到啥時候?難道我們就這么干坐著等?”
沈家俊心里犯起了嘀咕,眼神疑惑地投向趙振國,眉毛輕輕一挑。
趙振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指著那男人介紹。
“瞧我這腦子,忘了給你引薦。”
“這是隔壁紅旗大隊的楊友得,楊大隊長。”
“今兒是為了公社里的事兒,特意過來找你爹商量的。”
隔壁大隊的?
沈家俊臉上掛起客套的笑。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兩個大隊長湊一塊,還特意跑到家里來堵人,絕沒憋什么好屁。
“原來是楊隊長,稀客。既然我爹不在,有啥事兒跟我說也一樣,回頭我一字不落地轉告。”
蘇婉君端著兩碗熱茶走了出來,輕輕放在桌上,又退到了里屋簾子后面。
楊友得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卻沒有喝,一雙眼睛盯著沈家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跟你說?行吧,其實也不是啥大事。”
“我聽老趙說,你們家最近路子野,又是收皮貨又是倒騰藥材,給村里人弄了不少糧食回來?”
沈家俊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是一副憨厚模樣,擺手打了個哈哈。
“楊叔這是哪兒的話,啥路子野不野的。”
“那是咱們村老少爺們兒拿命去深山老林里挖出來的血汗錢。”
“我就是個跑腿的,幫著大伙兒去縣城換口吃的,這年頭,誰家余糧都不多,不容易啊。”
楊友得碰了個軟釘子,臉色微微一沉,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
“是不容易。可你們好歹還有個盼頭,還有山貨能挖。”
“你是不知道,我們紅旗大隊靠近的那片山頭,早都被挖禿嚕皮了。”
“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村民們餓得那是嗷嗷叫,有的家里連鍋都揭不開了。”
說到這,楊友得嘆了口氣,身子往前探了探,語氣變得語重心長。
“家俊啊,咱們都是貧下中農的兄弟大隊,得互幫互助啊。”
沈家俊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打著節奏。
這楊友得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這是看沈家現在風頭正盛,想來個道德綁架。
要是今兒松了這個口,明天紅旗大隊那幾百號人的嘴就能把沈家給吃垮了。
而且這種借,通常是有去無回。
最關鍵的是,這楊隊長也是個妙人,不說借糧,而是說互幫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