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俊氣樂了,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還沒自己腰高的小屁孩。
“帶你去?山里頭那是玩命的地方,上次那只大蟲的事兒你沒聽說?”
“我要是帶上你,回頭遇上個好歹,你是打算自個兒滑鏟進老虎嘴里給它剔牙?”
哪知張大河非但沒怕,反而把胸脯拍得啪啪響。
“我不怕!我就想打老虎!家俊叔你能打,我也能!”
“你能個屁!”
沈家俊一把甩開他的手,板起臉來嚇唬。
“趕緊滾蛋回家。就你這小身板,老虎一口下去都嫌塞牙縫。”
“我要去的可是深山老林,不是外圍轉悠,到時候真遇上事兒,我自個兒跑都來不及,還得背著你?”
說完,沈家俊吹了聲口哨,牽著狗就要加速。
張大河急了,一邊小跑著跟在后面,一邊扯著嗓子喊。
“你不帶我,我就自個兒偷偷跟上去!腿長在我身上,你也管不著!”
沈家俊剎住腳,轉身瞪著他。
這年頭的半大孩子,怎么一個個都跟愣頭青似的?
“嘿,你個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拎回去讓你爹把你屁股打開花?”
張大河脖子一梗,那股混不吝的勁兒上來,簡直跟剛才那是兩個樣。
“揍就揍!反正挨揍之前,我也算進山打過獵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話可是戲文里唱的!”
沈家俊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覺悟,用在這兒?
看著這小子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沈家俊心里那股子火氣反倒是消了大半。
到底是農村長大的娃,野性足。
“行了行了,別跟我這兒拽文詞。”
“趕緊回去,等你爹哪天同意了,或者是你長得比黑風高了,我再帶你進山。”
張大河見軟硬不吃,眼珠子一轉,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大聲喊了,反而壓低了聲音。
“你要是不帶我,我就一個人去掏黑瞎子的窩!”
沈家俊眉頭瞬間擰成了川字。
“你說啥子?”
“我說我知道那頭黑瞎子在哪兒躲著過冬!你不帶我,我就自個兒拿著柴刀去砍它!”
黑瞎子在這個季節正準備冬眠,要是被驚動了,一巴掌下來能把人腦袋拍進腔子里。
沈家俊盯著張大河的眼睛,想從這小子臉上看出點撒謊的痕跡。
可那雙眼睛里,只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狂熱。
這要是真讓他一個人摸進山去,指不定明天村里就得吃席。
老張可是他爹朋友,他也不能看著他兒子眼睜睜去找死。
而且……
要是真能弄到一頭熊,那熊膽和熊掌,在這個年代可是硬通貨中的硬通貨!
沈家俊心里盤算了一下,長嘆一口氣。
“服了你了。帶你可以,但咱們得約法三章。”
張大河臉上瞬間綻放出一朵花來,但他趕緊低下頭,嘴角勾起狡黠得意的笑,一閃而逝。
“只要帶我去,別說三章,三百章都行!”
沈家俊沒好氣地虛踹了他一腳。
“第一,進了山,嘴巴給我閉嚴實了,我讓你走你就走,讓你趴下就是地上有釘子你也得給我趴嚴實了。”
“第二,不準離我超過三步遠。”
“第三,要是敢亂跑,我就把你綁在樹上喂蚊子,回來再把你扔給你爹!”
張大河點頭如搗蒜,順勢拍起了馬屁。
“家俊叔你放心!我爹天天在家念叨,說全村就屬你有本事,有魄力!”
“說跟著你有肉吃!我就是要跟你學學這本事!”
男人嘛,誰不喜歡被人崇拜?
尤其還是被這種犟種崇拜。
沈家俊嘴角忍不住上揚,伸手揉了一把張大河那亂糟糟的頭發。
“少給我灌**湯。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這么拼命想進山,到底是圖個啥?”
張大河臉上的嬉皮笑臉慢慢收斂了,他緊了緊背后的柴刀,低著頭看著腳尖,聲音有些悶。
“我爹……那腿一直不好,陰天下雨就疼得下不來床。”
聽赤腳醫生說,那虎骨和熊骨泡酒是大補,能治這風濕的老毛病。”
我想著弄點回來,給他補補身子。”
沈家俊愣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還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孩子。
原來這股子倔勁兒下面,藏著這么一顆滾燙的孝心。
沈家俊沒再說話,只是把手里的一根備用繩索扔了過去。
“把自己腰拴上,另一頭系我皮帶上。走!”
沈家俊一邊系緊腰間的繩索,一邊用余光瞥向身旁那個只到他胸口的小不點。
這年頭,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但這娃為了親爹的腿疾敢進深山,確實是個爺們兒種。
沈家俊把槍帶往肩膀上提了提,嘴角噙著笑。
“大河,話先說在前頭。真要是有那個運氣撞上黑瞎子,弄死了,肉咱們五五分。”
張大河低頭擺弄著腰上的繩結。
“不要肉。我就要骨頭。我爹那腿,就缺這一口勁兒。”
這股子實誠勁兒,倒讓沈家俊高看了兩眼。
兩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鉆進了那片被晨霧籠罩的密林。
……
此時此刻,山腳下的張家院子里。
老張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坐在門檻上抽著旱煙。
平日里那個上房揭瓦、攆雞逗狗的皮猴子今天居然不見蹤影,整個世界都清凈了。
多半是跟村口那幫野小子去河溝里摸魚了。
老張瞇著眼吐出一口青煙,神色愜意。
……
大山深處,林海莽莽。
兩個小時轉瞬即逝,腳下的路早已沒了形狀,只有還沒過膝蓋的荒草和嶙峋的怪石。
沈家俊狀態還不錯,可身后的繩索卻傳來了越來越沉重的拖拽感。
回頭一看。
張大河那張小臉漲得通紅,汗水順著臟兮兮的脖頸往下淌,每邁一步都在哆嗦。
到底是個十歲的孩子。
沈家俊停下腳步,把水壺遞過去。
“歇會兒?不行就撤。這山路不是平地,硬撐要出人命。”
張大河一把推開水壺,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不累!就是有點喘。家俊叔,別停,那大家伙就在前頭!”
沈家俊無奈,只能刻意放慢了腳步,一邊用柴刀劈開擋路的荊棘,一邊狀似無意地試探。
“大河,那黑瞎子藏得挺深啊。咱們這都翻過兩個山頭了,你確定沒記錯地兒?”
張大河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敢看沈家俊,只是悶著頭往前拱。
“錯不了!跟著我走就是了,哪那么多廢話。”
沈家俊眉頭微微一皺。
這小子的反應,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