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俊冷冷地掃過去。
“就憑他們守規矩,講信義!”
“在我這兒,規矩大于天。之前既然選擇了跟風倒戈,那就要承擔倒戈的代價。”
“要是誰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把我沈家俊當什么了?開善堂的嗎?”
那些原本還想撒潑打滾的村民,被堵得啞口無言。
腸子都悔青了!
要是剛才沒跟著陳老三瞎起哄,這會兒拿在手里的糧食就能翻一倍!
一股無名業火在胸腔里亂竄,發泄不到沈家俊身上,自然就得找個出口。
無數道怨毒的目光,齊刷刷地刺向了正準備悄悄溜走的陳老三。
“都怪這個挨千刀的陳老三!要不是他唆使,咱們能干這糊涂事?”
“陳老三,你賠老子的糧食!把你那十五斤拿出來分了!”
“就是個掃把星!自己沒本事還要連累大家伙!”
也不知是誰先啐了一口,緊接著,謾罵聲把陳老三淹沒。
陳老三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被沈家俊壓著那是技不如人,現在連這幫平日里唯唯諾諾的泥腿子也敢騎在他頭上拉屎?
“放你娘的屁!”
陳老三把糧袋往地上一摔,眼露兇光。
“老子拿刀架在你們脖子上逼你們去了?”
“一個個貪小便宜吃大戶的時候笑得跟朵花似的,現在吃虧了賴老子頭上?”
“誰再敢瞎比比,老子今晚就去燒了他家的房!”
雙方頓時劍拔弩張,推搡間,有人動了手,場面眼看就要失控。
蘇婉君站在沈家俊身后,一張俏臉煞白,纖細的手捂著肚子,身子微微發抖。
就在第一只拳頭即將砸下去的時候。
“夠了!”
一聲暴喝。
沈家俊手里抄起那桿沉甸甸的大秤,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木桌上。
厚實的實木桌角竟被砸裂了一塊。
木屑橫飛。
院子里瞬間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暴戾給震住了,保持著推搡的姿勢,愣是不敢再動半分。
“要打滾出去打!誰敢在我家院子里動手,以后的糧食,一粒米都別想換!”
沈家俊目光如刀,一一剮過眾人的臉。
這一招掐住了所有人的七寸。
誰敢跟糧食過不去?
村民們一個個都低著頭,老老實實地排回了隊伍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直到日落西山,最后一筆交易完成,喧鬧了一整天的沈家大院終于恢復了清凈。
蘇婉君靠在門框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剛才……嚇死我了,真以為要打出人命來。”
沈家俊走過去,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了過去。
“放心,這幫人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只要利益還在我手里攥著,他們就翻不了天。”
蘇婉君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夕陽的余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鍍上了一層金邊。
明明還是那個農村青年,可那種運籌帷幄的氣度,卻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不過這次雖然鬧得兇,但也幫咱們省下了不少糧食。”
蘇婉君想起庫房里剩的那點存貨,眉頭又微微蹙起。
“省是省了點,但也撐不了多久。”
沈家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目光投向遠處的荒山。
“你在家歇著,我去荒地那邊看看。”
如今這年頭,大家都在溫飽線上掙扎。
誰能想到短短幾年后,那場浩浩蕩蕩的土地承包制改革就會席卷全國?
到時候,家家戶戶有了余糧,心思也就活泛了。
所以趁著糧食緊缺,他必須先利用荒山打下第一桶金。
眼下雇傭的那二十個開荒的人,每天每人一斤糧食,這是雷打不動的標準。
在這個連紅薯都要省著吃的年月,這待遇堪比國營廠的工人。
大家都知道這活計來之不易,干起活來那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荒地開墾的進度比預想的還要快,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糧食消耗壓力。
沈家俊在田埂上轉了一圈,看著那一片片翻新的黑土,心里的算盤珠子撥得噼里啪啦響。
得再去一趟大山。
想要支撐起開荒這種大工程,還得靠他自己去山里弄點大山貨。
回到家,沈家俊一邊收拾綁腿和獵刀,一邊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嘴。
“婉君,待會兒我打算進趟山。”
正在灶臺前忙活的蘇婉君手里的動作一頓。
她轉過身,眼里滿是驚恐,上次那只吊睛白額大蟲帶來的陰影至今還未散去。
“不行!太危險了!上次那是運氣好,你真當山神爺是你家親戚啊?”
“不去深處,就在外圍轉轉,打幾只野雞兔子就回來。”
沈家俊走過去,接過她手里的鍋鏟,順勢握住她的小手,臉上掛著那副招牌式的輕松笑容。
“現在那二十張嘴等著吃飯,家里存糧眼看就要見底了,我不去弄點肉回來,難道眼睜睜看著停工?”
蘇婉君咬著嘴唇,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
這男人撒謊的時候,眼角總會微微上挑。
外圍早就被村里人給薅禿了,要想弄到能換大錢的硬貨,不進深山怎么可能?
可她也知道,沈家俊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沉默了半晌,蘇婉君深吸一口氣,反手緊緊攥住他的手掌。
“沈家俊,你少拿這種鬼話來哄我。”
她眼圈微紅,卻強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不管你去哪,太陽下山之前必須回來。”
“你要是到時候沒回來,我就揣著你的娃一起上山去找你!”
沈家俊心頭一熱,反手將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重重地點了點頭。
“遵命,管家婆。”
沈家俊緊了緊背上的老式漢陽造,手里牽著兩條早已躁動不安的獵犬。
剛邁出院門沒二里地,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喊叫。
“家俊哥!”
沈家俊勒住狗繩回頭。
只見路邊的草垛子后面,鉆出一個虎頭虎腦的半大小子,褲腿卷到了膝蓋,露出的兩截小腿全是泥點子。
是老張家的大兒子,張大河。
這小子今年剛滿十歲,正是嫌貓嫌狗的年紀,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在沈家俊身上的獵槍和兩條大狗之間打轉。
“大河?你不在家幫你爹干活,跑這兒攔路劫道呢?”
張大河也不怵,兩步竄到跟前,仰著脖子問。
“家俊叔,你這是要進山打獵?”
沈家俊沒搭理他的明知故問,伸手拍了拍槍托,點了點頭,抬腳就要繼續走。
誰知這小子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
“帶上我!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