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趙振國腳底生風,那叫一個神清氣爽。
剛進村口,就瞧見沈家俊正扛著鋤頭在路邊晃悠,似乎專門在等他。
“趙叔,看來是好消息?”
沈家俊見老頭子紅光滿面,心里就有了底。
趙振國快走兩步,壓低了嗓門,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和敬畏。
“你小子,行啊!縣里點頭了,趙書記親自開的金口!”
沈家俊面色平靜,雙手抱拳,做得周全。
“那就多謝趙叔費心跑這一趟了。這恩情我記下了。”
趙振國擺擺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別跟我這兒裝糊涂。我這點面子哪夠看,還得是你小子的面子大。”
“以后發達了,別忘了拉扯一把咱們村。”
沈家俊嘿嘿一笑,湊近了些,那股子痞氣又上來了。
“趙叔放心,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對了,那狍子肉您用了沒?”
“要是覺得效果好,改天我去山里給您尋摸一根鹿鞭來,保證讓您重振雄風。”
趙振國那張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左右看了看沒人,才惱羞成怒地抬腳作勢要踢。
“滾滾滾!青天白日的,說什么渾話!老子身體好著呢!”
沈家俊側身一躲,哈哈大笑著跑遠了。
看著那年輕的背影,趙振國笑罵了一句,眼神卻變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回到自家院子,正好趕上飯點。
還沒進門,一股濃郁的肉香就直往鼻子里鉆。
那是狍子肉特有的鮮香,混著干辣椒和花椒的麻辣味,勾得人饞蟲都要爬出來。
“家俊回來啦!”
蘇婉君正在擺碗筷,見沈家俊進門,那雙剪水秋瞳里滿是笑意,臉頰微微泛紅。
沈家俊沖她眨眨眼,目光掃過院子。
大哥沈家成和大嫂吳菊香正端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紅燒狍子肉從灶房出來,老爹沈衛國和老媽任桂花也剛洗完手坐下。
唯獨小妹沈金鳳,手里拿著根樹枝,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戳著地上的螞蟻。
腳邊趴著黑風和閃電兩只獵犬,正眼巴巴地盯著飯桌流哈喇子。
“咋了金鳳?誰惹你了?嘴噘得能掛油瓶。”
沈家俊走過去,揉了揉妹妹的腦袋。
沈金鳳把頭一偏。
“要你管!我都聽說了,你要去包那個破荒坡,以后咱家還得去喝西北風!”
沈家俊也不惱,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目光環視全家。
“正好大家都在,宣布個事兒。”
原本嘈雜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
“剛才趙隊長跟我透了底,縣里已經答應咱們承包荒地了。紅頭文件馬上就下來!”
任桂花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真……真批了?那可是資本主義……”
“媽,縣委書記親自點的頭。”
沈家俊截住了話頭,語氣篤定。
“以后這就是咱們沈家的聚寶盆,合法的!”
沈衛國端著酒杯的手抖了一下,酒水灑出幾滴。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盯著二兒子。
“好!好小子!有種!”
沈家成雖然沒說話,但臉上也分外激動。
蘇婉君站在一旁,看著意氣風發的沈家俊,眼里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這男人,說到做到。
“那……老二,接下來你打算咋弄?”
沈衛國畢竟沉穩,很快就想到了后續。
沈家俊拉開凳子坐下,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狍子肉放進蘇婉君碗里。
“下午我再進趟山,探探路,看能不能再弄點硬貨。”
“這荒地要開,光靠咱們幾個人不行,得雇人。”
“晚上,還得再去趟趙家。”
沈衛國平時總是板著的臉上難得露出松動。
“下午我和你一塊去。”
午飯那是吃得滿嘴流油,狍子肉勁道,干辣椒提氣,一家人吃得腦門冒汗。
飯碗剛撂下,正是一天中太陽最猛烈的時候。
沈家俊也不磨嘰,換了雙解放鞋,招呼了一聲。
“黑風!閃電!”
兩道黑影瞬間從桌底竄出,圍著父子倆的腿打轉,喉嚨里發出興奮的嗚咽聲。
爺倆一前一后進了山。
山里的風帶著股松針的清苦味,吹得人頭腦清醒。
沈衛國背著那桿老舊的獵槍,走得穩穩當當。
雖說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但這腳力一點不輸小年輕。
“老二。”
沈衛國突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山林里顯得有些悶。
“那荒坡要是真開了,那么多人干活,這糧食你打算咋個給法?”
“給多了家里兜不住,給少了怕是沒人肯賣死力氣。”
沈家俊顯然早就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嘴角微微上揚。
“爹,咱不搞生產隊那一套大鍋飯。我想好了,按勞分配。”
“劃片包干,誰挖得多,誰拿得多。挖一分地給多少糧,挖一畝給多少,明碼標價。”
“至于那些想來混洋工、磨洋工的,一粒米都別想拿走。”
“咱這是那是拿命換來的糧食,不養閑人。”
沈衛國腳步一頓,轉頭深深看了二兒子一眼。
“中。”
兩人順著山脊線走了約莫十多分鐘,周遭的林子越來越密,光線也暗了下來。
沈家俊停下腳步,蹲下身子解開了狗脖子上的繩套。
“去吧!”
繩索剛一松,黑風和閃電就瞬間扎進了灌木叢里,連點聲響都沒留下。
沈衛國也沒急著去追,這兩條狗如今是開了竅,那是天生的獵手。
上次沈家俊帶它們進山見了血,這野性算是徹底被喚醒了。
父子倆沒跟著狗跑,而是熟門熟路地拐向了另一條道。
山林靜謐。
沒過多久,前方的灌木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沈家俊手里的柴刀瞬間握緊。
黑風率先鉆了出來,嘴里鼓鼓囊囊的,似乎叼著什么活物。
緊接著閃電也跟了上來,嘴里同樣不空。
一看,沈家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好家伙!飛龍鳥?”
只見兩只灰褐色的鳥耷拉著腦袋,脖頸處的羽毛還在微微顫動,顯然是剛斷氣不久。
這玩意兒學名花尾榛雞,俗稱天上龍肉,那是山里的極品,平時飛得比鬼都快。
沈家俊之前幾次想打,槍還沒端平,鳥早就沒影了。
沒想到這兩條狗竟有這般本事!
沈衛國伸手接過那兩只還在溫熱的飛龍鳥,掂了掂分量,笑得褶子都開了花。
“這可是吉兆!開門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