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正沉浸在獲得驚天底牌的思緒中,識海內已開始推演,此去五行山該如何炮制那桀驁的猴頭。
就在此時,他那因晉入地仙之境而格外敏銳的六識微微一動。
東邊山路上,有一股仙家氣息正不緊不慢地飄然而至。
“哦?來得倒快。”
玄奘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心念一動,眼前的系統面板倏然隱去。
那因激動而微微外泄的強橫氣息也被瞬間收斂,整個人復又變成了那副寶相莊嚴的圣僧模樣。
他知道,這定是天庭或佛門派來“走過場”的救兵到了。
按他們的劇本,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僧,此刻理應被妖怪捆著,哭天搶地,只等神仙下凡搭救,好讓自己感恩戴德。
可惜,他們打錯了算盤。
玄奘將篝火撥旺幾分,好整以暇地坐下,取出行囊里的水袋,慢條斯理地喝著。
他等著看來者是誰,又要如何演這場戲。
不多時,山路上轉出一位老者。
那老者鶴發童顏,目秀眉清,仙風道骨。
他身著一領白色道袍,手持潔白拂塵,面帶微笑,行走于崎嶇山路竟如履平地。
玄奘抬眼一看,心中了然。
來者正是天庭的和事佬,太白金星李長庚。
果不其然,那老者遠遠望見玄奘,臉上故作驚訝,加快腳步走了上來。
他先是圍著玄奘轉了一圈,見他衣衫整潔,毫發無損,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便拱手作揖,滿臉關切地說道:“哎呀呀!這位法師好大的膽子!此地乃是雙叉嶺,虎狼巢穴,妖魔之窩!尋常商旅結隊尚且不敢經過,你怎么敢一人在此深夜停留?老朽方才聽聞此間妖風大作,特來查看,不想竟在此得見法師。快!隨老朽速速離去,免得丟了性命!”
這番話聲情并茂,當真像極了一位心善的山野老丈。
若換了真正的唐僧在此,怕是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定要拉著他的衣袖求救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玄奘。
玄奘緩緩放下水袋,站起身,對著太白金星化作的老者單手合十一禮,平靜地答道:“多謝老丈關心,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奉我皇之命,前往西天拜佛求經。行至此處天色已晚,便在此稍歇。”
“至于老丈所言的妖魔么……”玄奘頓了頓,臉上那“慈悲”的笑容更濃了幾分,“貧僧方才,確然是有三位自稱大王的施主,前來拜訪過的。”
“什么?!”
太白金星臉上的笑容一僵,險些沒能維持住。
他此次奉玉帝與觀音法旨前來搭救取經人,順便彰顯天庭威風。若是這取經人被妖怪吃了,西游大計豈非剛開始便出了天大的紕漏?
他心中焦急,臉上卻不得不裝出急切的模樣,追問道:“那……那法師你是如何脫身的?那三只妖魔,如今又在何處?”
他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一步,手中的拂塵也隨之揮動。
看似無意,那拂塵的木柄卻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勁風,幻化作一柄寒光閃閃的鋼叉虛影,直直刺向玄奘的胸口,顯然是在試探虛實。
玄奘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隨意地伸出手,便將那鋼叉穩穩抓住。
入手處,一片冰冷堅硬。
太白金星瞳孔驟然一縮。
那鋼叉虛影在他掌中瞬間消散,又恢復成了拂塵的模樣。
不等金星反應,玄奘已松開手,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太白金星悄無聲息地散出神念,覆蓋了方圓十里之地。
這一探查,讓他那古井無波的道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沒了!
那三只妖怪的氣息,竟然完全消失了!
仿佛它們從未在此山存在過一樣!
這怎么可能?!
他下界前特意用昊天鏡觀瞧過,那三只妖物明明就盤踞在此,妖氣沖天。
可現在,竟生不見妖,死不見尸,連一絲殘存的妖氣都感應不到。
太白金星驚疑不定,死死盯著眼前的玄奘,想從他臉上看出些許端倪。
可玄奘的表情卻那般平靜坦然。
只見玄奘見他發問,臉上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一絲悲天憫人,他輕輕嘆了口氣,單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丈有所不知,那三位施主雖為妖身,本性卻非十惡不赦。他們只是常年居于山野,被戾氣蒙蔽了心智。”
“貧僧見他們執迷不悟,心中不忍,便與他們在此坐而論道,為他們講了一段《度人經》。”
“不想,那三位施主極有佛性,聽了貧僧一番言語,當場便幡然醒悟,對自己往昔罪孽悔恨不已,痛哭流涕。”
玄奘說到此處,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們當即對天發誓,從此痛改前非,吃齋念佛,再不害一個生靈。此刻,想必已是尋了處清凈山洞,閉關懺悔去了。”
“……”
太白金星聽著這番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只覺得眼角在瘋狂抽搐。
講經?
坐而論道?
還把那三只吃了不知多少人的妖怪,講得閉關懺悔去了?
你這和尚,是把我李長庚當三歲孩童哄騙不成?!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就在不久前,此地曾爆發過一股極其兇戾霸道的殺伐之氣。
那股氣息雖已消散,殘留的韻味依舊讓土地都在隱隱戰栗。
這分明是發生過一場極其慘烈的屠殺!
可眼前的和尚,身著普通僧袍,面容俊秀,氣息平和,別說殺氣,就連一絲法力波動都感應不到。
那雙眼睛清澈坦然,任他如何探查,都看不出半分說謊的痕跡。
若不是此地殘留的煞氣與方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抓,太白金星幾乎都要信了他的鬼話。
他的心中,第一次對這西游之事,產生了一絲深深的困惑。
這取經人,有大古怪!
“呵呵……呵呵……”太白金星干笑了兩聲,那張老臉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接話,又不能當面戳穿。
他只能順著玄奘的話打了個哈哈:“原……原來如此,倒是老朽多慮了。法師當真佛法高深,竟能以理服人,渡化妖魔,實在讓老朽……佩服啊!”
“老丈謬贊了,”玄奘依舊云淡風輕,“勸人向善,乃我佛門弟子本分,不足掛齒。”
“咳咳!”
太白金星被他這話嗆得又咳嗽兩聲。
他只想盡快返回天庭,將這樁匪夷所思之事上報給玉帝與西天佛老,讓他們自己去頭疼。
想到此處,他連忙拱手道:“既然法師安然無恙,老朽也便放心了。哦,對了,再往前數十里,便是兩界山。山下壓著一位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神通廣大之輩,乃是觀音菩薩指點要保你西行的。老朽便先行一步,去為法師通報一聲。”
說罷,他再不給玄奘開口的機會,身子一晃,化作一道金光沖天而起,頭也不回地向著西方疾馳而去。
玄奘看著那道遠去的金光,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