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坊來的那一伙人沒有立刻回東坊。
按照規(guī)矩,北坊這邊的人越線,他們可以循著規(guī)矩來懲治。
但來之前必須先知會本地的老大,得到準許,知道對方有沒有背景,才敢下手。
回去自然也是同理。
他們得先去給北坊的老大‘北師爺’講明情況,表示犯了規(guī)矩的人已經(jīng)被懲治,他們之后還是按照老規(guī)矩,各自過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得到準許,才能回去。
否則就是不拿規(guī)矩當回事。
一般人碰了規(guī)矩,是他們?nèi)ソ逃?xùn)。
他們再碰了這種老規(guī)矩,不拿規(guī)矩當回事,北師爺可就要來干他們了。
所以懲治過越線的糕點鋪子,東坊來的人就按著規(guī)矩去找北坊的老大北師爺匯報情況。
走著走著,前面的路被辦喜事的人家給堵了。
街坊鄰居都在看舞獅子,聽人唱戲,敲鑼打鼓,大聲喝彩,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裝飾,連樹和石頭都貼著紅紙,看熱鬧的人群把整條街圍得水泄不通。
人家辦喜事,他們這種人也不便打擾,索性循著小巷繞路,想著從另一條街過去。
拐進小巷以后,可能是因為都在看戲,整條巷子都沒有一個人影,連常見的野貓野狗也不見蹤影,氣氛莫名有些陰冷,連蹲在枝頭上的鳥都不叫。
往常很快就能通過的小巷,今天不知為何,總覺得好像有點太長,而且彎彎繞繞的也看不見巷子另一頭。
不自覺的就想走的快些,好像背后有什么東西正在盯著人,走的稍慢就要出事。
走到巷子中段,氣氛愈發(fā)陰森恐怖,明明鬧哄哄的戲曲聲和人聲就在身后,可人走在路上卻有一種抽離感,好像熱鬧并不屬于他們,他們正走在一條不歸路上。
枝頭的烏鴉忽的振翅飛走。
“退!快退!”領(lǐng)頭的男人頓感不妙,張開雙臂將小弟們護到身后,壓著一群人往后急退。
鬧哄哄的聲音里突然夾雜幾聲很低的槍響。
“??!別退,別退!后面讓人堵了!”
有人驚叫著扶住同伴的尸體,擋住自己:“有人拿著槍,有人在拿槍射我們!”
他們又想往前走,但剛走沒幾步就又有人倒下。
沒有專門的修行過,人跑不過子彈。
“自~古,那忠義~難得呃!”
臨街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大喇叭放出的唱詞幾條街都能聽見,嘈雜的人聲里夾雜著鞭炮的噼啪聲。
這條小巷里的微末動靜便被臨街的人聲壓成寂靜,無人知曉。
他們往前走也不是,停下也不行,一時間亂了陣腳,好像被關(guān)在籠子里等著宰殺的牲畜,不知道何時就要當頭挨一刀。
暗地里藏著的那個人是想在北坊這條小巷里,借著鬧哄哄的戲曲聲,一個個的殺了他們。
偏偏他們遵守規(guī)矩,連趁手的家伙也沒帶。
這下完犢子!
東坊的男人把煙斗拿在手里,慌忙高舉雙臂,大聲呼喊:“我們是代表東魁首而來,要去拜見北師爺!我們得過準許了,師爺知道我們要來!我們沒越線!”
人還在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任憑如何哭嚎求饒,如何躲藏,都會被巷子另一頭射出的子彈準確的穿顱,在眉心留下血洞。
槍聲夾在戲曲鑼鼓的節(jié)奏里,一槍接著一槍,很有韻律。
領(lǐng)頭的人還以為戲曲太亂,對方?jīng)]聽見,拼了命的扯著嗓門重復(fù)幾遍,又喊:
“你不能殺我們!否則你就是壞了規(guī)矩,要被共誅!”
“你壞了規(guī)矩?。 ?/p>
哭喊的人在接連倒下。
向前奔跑的人死的更快,朝后跑的人根本連人都找不到,一轉(zhuǎn)身就被當頭擊斃。
咿咿呀呀的戲曲聲還在繼續(xù),別人大喜的日子,小巷里的尸體東倒西歪的癱了一地,血匯進青石磚的縫隙,很快就只剩一個人瘋瘋癲癲的重復(fù)著‘規(guī)矩’,一只烏鴉朝他落了一泡鳥屎。
“你壞了規(guī)矩……”
他跪在地上,垂首看著浸沒膝蓋的血水,高舉雙臂,抓著自己的煙斗,身子發(fā)抖,還在不停的說:“你壞了規(guī)矩啊,你壞了規(guī)矩……云樓這么多年的規(guī)矩,你難道以為只是好聽嗎?”
“沒有規(guī)矩,沒有法度,沒人約束,我們該怎么活?”
“你不能壞了規(guī)矩!”
“……你們的規(guī)矩,他已經(jīng)老了?!?/p>
東坊的男人猛然瞪大眼睛,緊跟著就聽見一聲極近的槍響,捂著喉嚨無力地向側(cè)面癱倒,看見一雙殘酷的猩紅眼瞳,還有在血中格外恐怖的微笑。
槐序收槍,站在眾多尸首中間,聽著戲曲聲,又笑著說:“而且,壞規(guī)矩的人也不是我——云樓的規(guī)矩,私下勾結(jié)外人坑害同胞,要受車裂之刑?!?/p>
“你們東坊的幫派,最近和那些西洋人走的好像很近???”
沒人可以回答他。
尸體不會自己開口。
槐序沒趣的舔舔上顎,不爽的“嘖”一聲,動手準備利用尸體給自己補補身子。
他覺得或許他得抽空去教堂或者寺廟一趟。
明明已經(jīng)想好要從良,可是殺人還是這么順手,作惡時的快樂也沒有減少半分,甚至沒怎么費腦子就熟練的把一群人關(guān)在小巷子里像是年豬一樣屠宰。
而且剛剛他有想過趁著晚上去把這些人的家人也給處理干凈。
畢竟九州的人情世故實在麻煩。
至于云樓的規(guī)矩?
馬上就會有人發(fā)現(xiàn),東坊的魁首犯了什么規(guī)矩,跟著東魁首胡搞的這幫人,又犯了什么過錯。
到時候,不守規(guī)矩的人,可不是他槐序。
過了一陣,他哼著戲詞走出巷子,身上連半點血跡也沒有,氣色明顯好了不少,從隨時要死的病鬼,變成稍微有點黃瘦的少年人,眼里也終于有些神采,不再死氣沉沉。
路過別人家的喜事,還被人分了一把喜糖和瓜子。
剛把人當豬殺的手,又向人作揖行禮,樂呵呵的接過瓜子,沾沾喜氣。
穿過人群,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只發(fā)抖的手掌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手的主人明顯是個女孩,手指纖細,指甲修建的整齊圓潤,袖口洗的發(fā)白,由于離得近,還能聞到一股糕點的甜香味,讓槐序覺得她好像很好吃。
他回頭,看見一張帶著恐懼的精致臉蛋,連發(fā)髻也亂了,鮮紅色的碎發(fā)輕飄飄的垂落,可淡金色的漂亮眼瞳卻又倔強的盯著他,映出他此刻的倒影。
“為什么?”安樂問。
槐序磕著瓜子,好像事不關(guān)己,反問:“別繞彎子,你想問什么?”
“……你殺了他們?”
“不然呢?你不是看見了嗎?”
槐序打掉肩上的手,轉(zhuǎn)過身看著紅發(fā)的女孩,笑的陰冷:“我前腳跟上去,你后腳也跟過來,不就是想要看看這伙人是哪里的人,想要在以后報復(fù)他們?”
“我沒有?!彼裾J。
“好哇,沒有。那你看見我殺完人,被嚇得縮回去,現(xiàn)在卻又找上來,是想做什么?”
“我……我害怕,所以不敢繼續(xù)看?!彼е麓?,眸子蒙著瑩瑩的水光。
“那你現(xiàn)在追上來又想做什么?”
槐序毫不客氣的冷哼:“覺得害怕那就逃走啊,跑回去。不想看的話,總有辦法閉上眼睛!干嘛非得拉住我?我和你很熟嗎?我做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是你讓那個人出來解圍的吧?”
她吸吸鼻子,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開朗溫柔的笑容,篤定的說:“燼宗考試的消息從東坊傳到北坊不會那么快,只可能是你好心出手讓人幫忙解圍。”
“我想謝謝你,所以才會跟過來。”
槐序別過頭,沉默一會,冷聲說:“赤鳴,你……自作多情。”
人情沒還掉。
還被人誤以為是在幫忙。
他不爽的嚼著糖塊,一言不發(fā)的往前走。
身后有個跟屁蟲,衣服的灰塵都沒打掉,絞著手指,有話又不敢說,就這么跟在他身后。
每次回頭,都能看見一雙亮晶晶的淡金色眼眸,無辜的看著他,發(fā)覺他的視線,白皙的臉蛋便會露出陽光開朗的笑容。
可她越是這樣笑,槐序總覺得別扭。
他看見這張臉,想到的卻是她被血污和仇恨覆蓋的模樣。
記起她拿著赤鳴奔過火海,極端仇恨的盯著他,朝著他開槍,用盡最后的氣力一點點爬過來,伸著手想要殺死他,最終卻凄慘的死在仇人的腳下。
沒錯,他曾是安樂的仇人。
他們之間的緊密關(guān)系和孽緣,是指不死不休的仇恨。
前世作為邪道玩家的發(fā)育初期,他從別人的尸體上找到一本品階極高的‘請神術(shù)’,可以借來某個存在的力量,使其上身代打,越級而戰(zhàn)。
他當時很缺法術(shù),想著試一試,沒想到請來的神有問題。
本來能贏,請神后反而輸了。
他被人追著一路逃竄,沿途不斷的殺人血祭,治療傷勢。
路過一家糕點鋪子,順手就把人全都宰掉,安樂的父母好像也在里面。
當時太過緊迫,他沒有仔細確認過里面都有什么人。
赤鳴追到他面前問詢‘原因’,他也沒想起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于習慣,他輕蔑的說:“你會記得自己吃過幾粒米嗎?”
“無名小卒死就死了,根本不配讓我特意關(guān)注。”
她聽完之后,異常平靜,沒有說話,站在雨里直勾勾的盯著他,眼里流出兩行血淚。
漫長的廝殺與追逐就此開始。
他們成為宿敵相互折磨,直至她因為進步速度不夠快而被殺死。
她的槍,赤鳴,變成他的戰(zhàn)利品。
倘若只是這樣,赤鳴之主安樂也不過是他漫長玩家生涯里的其中一個對手,值得記憶,但不值得經(jīng)常回憶。
奈何這段孽緣居然沒有終止。
因為某些原因,他欠下一筆情債,哪怕是作為玩家也覺得刻骨銘心,而讓他魂牽夢繞的那個女孩——偏偏是這家伙的姐姐。
在那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但現(xiàn)在是什么見鬼的情況?
前世他們可是仇人啊,是相互廝殺的宿敵!
就算只有他記得發(fā)生過什么,可你也不能這樣跟著我吧,你怎么一副把我當成朋友乃至恩人的態(tài)度?
宿敵對我產(chǎn)生好感?
開什么玩笑?
“你煩不煩?”
槐序轉(zhuǎn)身看著自己的跟屁蟲,怒目而視:“你一直跟著我干嘛?”
“我不放心你,總感覺一旦放手,你可能就會消失不見?!?/p>
安樂直言不諱:“坊間傳聞的故事里不都這樣寫嗎,背負血海深仇的天才突然銷聲匿跡,再次出現(xiàn)就已經(jīng)走上邪路——我很擔心你會變成這樣的人?!?/p>
“而且我很想感謝你幫了我?!?/p>
“自作多情,就算沒有我,你也不會有什么事?!?/p>
“你承認是你在幫忙了?”她狡黠的笑。
槐序不想搭理她,轉(zhuǎn)過身繼續(xù)走自己的路,安樂跟上他,兩個人誰也沒有挨著誰,看起來就像兩個不相干的路人,可是無論槐序去什么地方,她都一直跟著。
他承認自己的態(tài)度有點奇怪。
本來就是想要拉近和安樂的關(guān)系,從而接近她的姐姐,在燼宗初見故意不理她,也是熟知其性格所以在故意勾起她的好奇心。
現(xiàn)在關(guān)系成功拉近,對方主動接近他,為什么他反而不想接受這種好意?
槐序思來想去,覺得可能是自己出手被發(fā)現(xiàn)的緣故。
他這個人的性格很別扭。
如果別人主動開口求他幫忙,他只要同意,順手就做了,之后被感謝也會覺得理所當然。
可是安樂沒有向他求助,他主動去出手,又不想被對方知道,因為那樣顯得他多管閑事——可是事后卻被發(fā)現(xiàn)是他在暗中解圍,反倒顯得像是他自作多情。
換個人倒也沒什么。
可是曾經(jīng)咆哮著,痛哭著,哀嚎著,竭盡一切力量也想要殺死他的人,曾經(jīng)挖出彼此的心臟來決出生死的人,彼此折磨的宿敵,現(xiàn)在是這種態(tài)度。
感覺就很微妙了。
“我不能理解你在想什么?!被毙蛘驹诮诌呝I糖炒栗子,聞著滿街的煙火氣。
女孩站在他身邊,衣著樸素,笑容溫婉包容,摸遍全身的口袋才找出一點錢,想搶在他前面付錢,店主卻表示免單。
攤子是赤蛇的小弟在經(jīng)營。
“很好理解啊?!卑矘氛f:“假如把身份互換,你是一個家庭條件拮據(jù)的男孩,運氣好順利參加大宗門的考試,靠著過去的努力拼盡全力才拿到滿分。”
“之后卻遇到一個高冷的天才少女,輕松的就通過考試,超越你的所有努力,哪怕其實不想和別人交流,也會很認真的聽你講話,宣傳一家并不出彩的糕點鋪子?!?/p>
“她背景神秘,祖上和一百多年前的傳說有關(guān),背負血海深仇孤身一人拜入大宗門圖謀力量,本人曾被嚴重的傷害過,病弱的好像隨時都會死去,像夏日的薄冰,有種破碎感,好像一松手就會消逝?!?/p>
“她和你僅有一面之緣,卻在你全家受辱,人生最灰暗的時候沒有選擇和路人一起旁觀,而是藏在暗中解救你,沒有表明身份,不求回報和感謝,甚至事后即便被問起來都不想主動承認?!?/p>
“確認你脫離危險,她又立刻離開,去幫你手刃敵人?!?/p>
“驕傲、自信又任性,外表看起來高冷其實非常溫暖,這樣的人,任誰都會有好感吧?!?/p>
槐序盯著她,瞳孔都在震顫,嘴唇顫抖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是這個道理沒錯。
可前世他是仇人啊,是殺死她父母的仇人,是她竭盡全力,哪怕自己死去也沒能報仇的仇人!
如果以這種視角再看她描繪的東西……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對誰說這種話?
真的以這種角度來思考,那么他無論是疏遠,怒斥,還是親近,似乎都能被解讀成別扭的性格所導(dǎo)致的結(jié)果。
就像渴求溫暖的蛇,一邊想要被人接近,一邊又擔心獠牙和毒液會傷害別人,所以顯得行為特別奇怪。
可是,這種見鬼的結(jié)果到底是怎么得出來的?
這和與預(yù)想中的情況根本不一樣。
難道他其實找錯人了。
這個安樂不是他熟悉的‘赤鳴之主’,只是恰好同名同姓,又長的完全一樣,而且家里同樣也有一家糕點鋪子,并且她本人在今天加入燼宗?
……開什么玩笑。
哪有人會對今天剛見面的陌生人說出這種重量級的發(fā)言?
槐序深吸一口氣,迎著女孩溫柔的目光,字正腔圓的吐出兩個字:
“變態(tài)!”
他連糖炒栗子都沒拿,急匆匆的扭頭就走。
人生第一次知道被人騷擾是什么感覺。
“栗子沒拿呢!”她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拿著兩袋香噴噴的糖炒栗子追上來,強塞過來一袋。
“難道我解讀的有什么問題嗎?明明素不相識,自己過的明顯也不好,卻愿意出手幫忙,換位思考一下,你就是個好人。我確實應(yīng)該去想辦法感謝你??!”
“我只是恰好路過!”
槐序不爽的:“嘖,你這個人真是腦袋有問題?!?/p>
“但你確實幫了我?!卑矘氛f。
“如果你不是個好人,那你又是出于什么動機,才要拖著重病的身體,幫助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槐序忽的停步轉(zhuǎn)身,正在說話的安樂躲閃不及,撞在他的身上,卻看見他的神情非常奇怪,好像失去過什么重要的東西,所以為此改變自己,不惜一切代價的想要追回失去之物。
如今他以飽含著仇恨、悲傷亦或者是懷念的,情緒很難形容的眼神,凝視著她,仿佛她是仇人,敵人,卻又同時是無法割舍和拋棄的某種東西。
她第一次從人的身上見到這樣復(fù)雜的情緒。
黃昏暮色,半邊天空都是赤紅的火燒云,滿街煙火氣濃郁的化不開,叫賣的小販,帶孩子的母親,勾肩搭背的壯年男人,拄著拐杖散步的老人,滿街行人都在過著自己的生活。
唯有這個人,他獨自站在大街中央,抱著糖炒栗子成為一顆釘子,人流從他瘦削單薄的身體向兩側(cè)分開,讓他投下一片孤寂的陰影,仇恨地背對整個熱鬧的世界。
楓葉已落滿街。
“赤鳴?!?/p>
槐序緩緩開口:“你和我本該是仇人?!?/p>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你,也不是為我,更不是為所謂的什么狗屁公道和正義——我欠你姐姐很多東西,我現(xiàn)在只不過是在償還她而已?!?/p>
他抱著糖炒栗子轉(zhuǎn)身就走,瘦削單薄的背影很快沒入人流,像一片飄走的楓葉。
安樂怔怔地凝望他的背影,獨自站在大街上,還在想著槐序臨走前露出的眼神。
他確實是一個很別扭的人。
但她想不通一件事。
……她好像沒有姐姐。
·
東坊,祥泰旅館。
槐序把糖炒栗子丟在桌子上,收拾東西,拿上新買的沐浴用品去旅館的浴室洗澡,拼命的搓洗自己,將皮膚搓的發(fā)紅,試圖讓每個縫隙都變得干凈。
他有不輕的潔癖。
只要有機會就必須洗澡,否則會覺得全身不舒服,焦慮,寢食難安。
搓洗一陣后,水霧朦朧的充斥浴室,他獨自坐在旅館的熱水池里,環(huán)抱著膝蓋,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個人面板。
【代號:槐序】
【性別:男】
【年齡:16】
【種族:人類(九州)】
【個人天賦:蒼生劫】
【當前狀態(tài):長期饑餓、營養(yǎng)不良、輕度疲勞……根骨受損、龍庭槐家、血獵標記】
【詳細屬性:氣力(1),靈巧(1),體質(zhì)(1),智力(1)、感應(yīng)(1)、神魂(1)】
【綜合等級評價:凡俗】
眾生之殤的玩家所具備的最強優(yōu)勢,就是眼前這個面板。
系統(tǒng)所計算的綜合等級評價和九州的評價等級一致,但唯有一點不同。
個人面板不會計算玩家修行的能力所帶來的增幅,只計算屬性加點的強度,只有屬性達到相應(yīng)等級,綜合評價才會變更。
也就是說,玩家可以通過純粹的系統(tǒng)加點數(shù)值抵達相應(yīng)境界,并且還能享受修行法帶來的增幅。
同境界單憑數(shù)值就能碾壓絕大部分對手。
想要擺脫虛弱的身體,單靠殺人血祭很難,但搭配系統(tǒng)的屬性增幅,無疑簡單很多。
今天在小巷里殺掉幾個人,系統(tǒng)給他發(fā)了兩點自由屬性。
槐序沒有猶豫,全都點在體質(zhì)上。
【體質(zhì)(1 2=3)】
“呃……咳咳,呃咳咳咳……”他趴在水池邊上,咳出烏黑的血,散發(fā)腥臭的氣味。
血里有條狀的黑色咒蟲扭動著死去,逐漸化作黑煙消逝。
原本沉重僵澀,好像在強行驅(qū)動的木偶一樣的身體,變得輕快不少,不再感覺到隱約的疼痛。
體質(zhì)的提升立竿見影的緩解了病痛。
雖然相比較常人來說,他現(xiàn)在的身體依舊嬌弱的可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相比之前隨時都可能暴斃的重病之身,無疑是很大的進步。
之后只要再找機會多殺一些人,血祭尸體和魂靈,再通過系統(tǒng)加點,很快就能把身體素質(zhì)提升到正常人的水準。
加點完成后,他清理掉地上的血跡,重新?lián)Q了一缸新的熱水,繼續(xù)蹲在里面泡著。
像是一條盤起來的蛇。
他在思考現(xiàn)狀。
……沒想到真的重生了。
之前一直沒有什么實感,還覺得就和以前在游戲里差不多,無非就是一些功能無法使用,也不能再登出游戲,即便是殺人的手感,溫熱的血也早就習慣。
可是,赤鳴之主……不,安樂,她的態(tài)度才是真的讓他真切意識到一切已經(jīng)改變。
一個本該無比仇視和痛恨他的女孩,卻說出那樣一番任誰都覺得‘可怕’的話,實在過于有沖擊性。
至于她所描繪的形象,不應(yīng)該來形容他才對,他哪有這樣的別扭和好心?
用來形容這家伙的姐姐還差不多。
槐序沉默著低頭,水里的倒影與他對視,猩紅的眸子和過去并無不同,依舊讓人覺得冷酷殘忍。
他在浴池里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