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的劍很快。”

看著眼前這位驚魂未定，鬢角汗濕的頂流花旦，陳明微微一笑。

“我只是本能反應。”

這句聽不出真假的話，讓林聽雪更看不懂他了。

她動了動嘴唇，想問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一個演員，面對道具劍刺向要害，會有這種本能？

……

當晚收工，片場的氣氛依舊有些詭異。

工作人員看到陳明，會下意識地避開視線，說話也客氣了幾分。

林聽雪整晚都心神不寧，幾場簡單的文戲都頻頻NG，惹得徐克導演皺了好幾次眉。

她滿腦子都是下午那場戲。

那柄劍抵在喉嚨上的觸感。

那個男人身上爆發出的，仿佛能將人靈魂都凍結的殺氣。

回到酒店，她把自己關進房間，一遍遍地看著回放。

畫面里，她苦練的劍舞，在對方面前破綻百出。

而那個閉著眼的男人，一招一式，都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真實感。

那不是表演。

林聽雪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那絕對不是表演。

片刻的遲疑后，她不再猶豫，拿起電話撥給助理。

……

陳明剛洗完澡，正打算繼續看劇本，門鈴響了。

是林聽雪的助理，白天給他遞過水的女孩。

女孩的視線在陳明的拖鞋和剛擦過的頭發上飄忽不定。

“陳老師，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您。”

“我們林老師想請您去樓下的咖啡廳坐坐，聊一聊劇本。”

說出這話時，女孩自己都覺得別扭。

她跟了林聽雪這么多年，從沒見過她主動在收工后約任何男演員，更別提對方還是個新人。

陳明有些意外，但隨即點頭。

“好，我換件衣服。”

……

十分鐘后，酒店一樓咖啡廳的角落。

林聽雪已經卸了妝，穿著簡單的白色針織衫和牛仔褲，長發隨意披著。

沒了白天的氣場，看起來有些倦意。

看到陳明走過來，她不自覺地站起身。

“陳老師。”

“林老師。”陳明在她對面坐下。

兩人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還是林聽雪先開了口，她的聲音比白天低了許多。

“下午的戲……”

“對不起。”

這句突如其來的道歉讓陳明有些意外。

“我沒按劇本來，臨時改了招，想試探你一下。”

林聽雪的臉頰有些發燙，她還從未如此坦誠地承認過自己的小心思。

“我沒想到會是那樣的結果。”

陳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林聽雪深吸一口氣，像是終于鼓足了勇氣，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我想請教你。”

“你是如何做到那種瞬間入戲的狀態的？”

“那種感覺，不像是演出來的，就像你真的變成了另一個人。”

陳明看著她眼中的真誠與困惑，沒有藏私。

“我的辦法可能比較笨，我不信有什么能讓人瞬間入戲的捷徑。”

“我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在開拍前，努力讓自己活成那個角色。”

“活成角色？”林聽雪輕聲重復。

“對。”

陳明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水杯壁上滑動。

“為了演孤影，我花了兩個月時間，去學劍，去學琴。”

“教我劍術的老師傅，教我的第一件事，不是招式，而是站樁。他說我的根基太差，下盤不穩，風一吹就倒。”

陳明沒有談論高深的理論，只是講起了自己那些近乎自虐的笨辦法。

他講述自己是如何蒙著眼睛，在黑暗中感受這個世界。

如何將劍招練成身體的本能，將琴音化作自己的眼睛。

他說的不是技巧，而是一種信念。

林聽雪靜靜地聽著，起初她還帶著一絲不解，但越聽神情越是專注，最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入行十年，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配角，爬到今天這個位置，見過了太多投機取巧，見過了太多靠資本和流量堆砌起來的所謂演員。

但她沒想過，真的會有人為了一個角色，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

她第一次，對眼前這個新人產生了敬意。

聽完陳明的話，林聽雪許久沒有出聲。

她端起面前那杯早已涼掉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神情落寞。

“活成角色……”

她自嘲地笑了笑。

“說來可笑，我大概已經很久沒有為哪個角色真正活過了。”

她的話語里，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與無奈。

“我現在更像一個產品，被資本包裝，被流量綁架。每年要拍多少部戲，接多少代言，上多少綜藝，都不是我能決定的。”

“很多劇本，我自己都覺得爛。但資方看中的是我的流量，他們需要我這張臉去吸引粉絲買單。”

“我成了數據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演員。”

這是林聽雪第一次，對一個外人袒露自己身處頂流位置的身不由己。

或許是陳明那份純粹，讓她卸下了防備。

兩人從表演聊到各自的困境，從角色的塑造聊到行業的亂象。

隨著對話深入，兩人之間的拘謹和隔閡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

談話結束，已經是深夜。

回到房間，陳明難得覺得有些輕松。

和林聽雪的交流，讓他對這個看似高傲的頂流花旦，有了全新的認識。

也讓他感受到了，在這個浮躁的圈子里，依舊有懷揣著同樣理想的同行者。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是蘇綰。

“明天，華星娛樂的王總要來探班。”

陳明心里一沉。

華星娛樂，林聽雪背后最大的資本方。

“他是沖著林聽雪來的？”

“不。”

“他是沖著你來的。”

“他這次來，目的不純，想強行給一個新人加戲。”

“而且，是加在你的主線劇情上。”

陳明立刻明白了。

他想起了之前林聽雪那番關于被資本裹脅的無奈傾訴。

電話那頭，蘇綰冷靜地分析著局勢。

“徐導的脾氣，肯定不會同意這種無理要求。”

“但王總手里，握著這部電影后續一半以上的宣發資源。如果硬頂，后果很嚴重。電影的排片，宣傳，都會受到致命的打擊。”

“所以，明天，看你的了。”

蘇綰停頓了一下。

“你不僅要演好戲。”

“還要演好“人”。”

電話掛斷。

陳明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城市夜景。

剛剛那點因為找到同路人而升起的暖意，已經散得干干凈凈。

他臉上的柔和線條變得緊繃，眼神也隨之鋒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