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雪臉上的笑容，在陳明話音落下的瞬間凝固住了。

她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怎么可能知道？

冰拿鐵，無糖，白茶香水……這些都是她最私密的習慣。

而從徐導書房出來這件事，更是只有她和導演兩個人知曉。

這個男人是怪物嗎？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

如果說陳明第一次的表演是技驚四座，那這一次，就是神乎其技，近乎于妖了。

徐克端著茶杯，嘴角噙著一抹滿意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用最震撼的方式，讓劇組里所有心高氣傲的刺兒頭，都乖乖閉上嘴。

他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

“好了。”

徐克環視全場。

“劇本就到這里。”

“明天，正式開機。”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陳明身上，滿意地點了點頭。

“都回去好好休息，養足精神。”

“我希望明天在片場，看到的是你們最好的狀態。”

話音落下，眾人如夢初醒，紛紛起身。

林聽雪是第一個站起來的，她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無懈可擊的職業笑容。

她走到陳明面前，第一次主動伸出了手。

“陳老師。”

她的聲音甜美依舊，聽不出任何異樣。

“期待與你的合作。”

陳明與她輕輕一握，平靜地回道：“彼此彼此。”

兩手交握，一觸即分。

林聽雪的笑容無可挑剔，但她眼底深處，那份屬于頂流的驕傲已經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所取代。

那是一種混雜著審視，不服，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忌憚。

……

第二天，京郊。

《劍冢》劇組搭建的古風片場內，氣氛莊重而肅穆。

巨大的香爐里，三支高香青煙裊裊，直上天際。

開機儀式正在舉行。

徐克導演帶頭，陳明、林聽雪、王安等一眾主演跟在身后，依次上前，對著香爐恭敬地三鞠躬，祈求拍攝順利。

劇組外圍，被攔在警戒線外的媒體記者們早已按捺不住，閃光燈瘋狂閃爍。

無數長槍短炮，都對準了那個站在人群中最核心位置的年輕人。

陳明能感受到無數道目光正聚焦在自己身上，但他內心卻一片平靜。

從上香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神，就已經開始與那個即將被他賦予生命的角色緩緩重疊。

他，即將成為“孤影”。

儀式結束，演員們各自回到化妝間準備。

第一場戲，是陳明的獨角戲。

也是徐克導演給整個劇組的一個下馬威。

徐克要讓所有人看看，他選中的“孤影”是什么樣的，這部《劍冢》又將是什么樣的。

片場設在一片搭建的竹林里，晨霧尚未完全散去，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武術指導張峰，一個身材精悍，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正帶著兩個徒弟在林中檢查道具。

看到陳明在助理的陪同下走過來，張峰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走上前，臉上帶著客氣地笑。

“陳老師，早。”

“張指導，早。”陳明點頭回應。

“第一場是您的打戲，徐導的意思是先拍一段您在竹林練劍的空鏡。”張峰一邊說，一邊從道具架上拿起一柄道具劍，遞了過去。

“這是‘孤影’的佩劍，您先找找感覺。”

他的言語間客氣周到，但遞劍的動作，卻暗藏玄機。

那劍遞到一半，他的手腕忽然極輕微地向下一沉，又猛地一抖。

一股暗勁順著劍身傳了過去。

若是尋常演員，這一下必定會手腕一麻，接不穩劍。

這是武行里不成文的規矩，叫掂量。

想試試這個被外界吹得神乎其神的新晉演技派，到底有幾分真功夫。

然而，陳明的手穩如磐石。

在那股暗勁傳來的瞬間，他的手指順勢一扣一帶，不僅將那股力道盡數化解，甚至還順勢一帶。

張峰只覺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從劍柄傳來，手臂一麻，險些握不住劍。

他心中一驚，猛地抬頭看向陳明。

只見陳明神色如常，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只是平靜地接過了那柄劍。

“好劍。”

陳明用指腹輕輕拂過劍身，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張峰的手臂肌肉還在不自覺地輕輕顫抖。

他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而且錯得離譜。

這個年輕人，是真正懂行的。

他那點試探的小心思，在對方面前如同班門弄斧。

“陳老師客氣了。”張峰臉上的笑容變得真誠了許多，“您先準備，有任何問題隨時叫我。”

說完，他便帶著徒弟，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陳明換上了一身灰色布衣，長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

當他手持長劍，站在這片竹林中的那一刻。

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

他沒有立刻開始演，甚至沒有擺出任何架勢。

他只是閉上了眼睛。

風，從竹林間穿過，帶起一陣沙沙的聲響。

竹葉與竹葉摩擦，聲音細碎。

遠處，有鳥鳴。

他微微側過頭，耳朵輕微地動了動，仿佛在用聽覺，重新構建這個世界。

這個準備的過程很安靜，卻有一種無聲的力量。

讓遠處監視器后的徐克，和一旁觀戲的老戲骨王安，都暗暗點頭。

這才是真正的演員。

不是在模仿，而是在融入。

許久，陳明緩緩睜開眼，但那雙眼睛里，卻是一片空茫，沒有任何焦距。

他徹底進入了盲人劍客的世界。

“各部門準備！”

徐克拿起對講機，聲音里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Action!”

一聲令下。

陳明，動了。

他手中的劍，緩緩抬起，挽了一個劍花。

緊接著，劍光一閃。

他動了。

沒有武術指導張峰設計的那套為了鏡頭好看而編排的花哨套路。

他的劍法，簡潔到了極致。

刺，劈，撩，點。

一招一式，都帶著強烈的目的性，仿佛真的在與無數個無形的敵人搏斗。

他的身體隨著劍勢而動，步伐飄忽，身形在竹林的光影中時隱時現。

他肌肉賁張，汗水順著下頜滴落，每一次揮劍都帶著一聲發自喉底的嘶吼，那吼聲里有不甘，有憤怒，更有無盡的孤獨。

監視器后。

武術指導張峰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死死攥住了自己的拳頭。

他看到了什么？

這不是表演！

這是真正的劍術！

是那種在生死搏殺中千錘百煉，只為殺人而存在的劍術。

那股凝練如實質的殺氣，即便隔著屏幕，都讓他感到一陣心悸。

他身旁的兩個徒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早已忘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

“咔！”

一鏡到底，完美通過。

徐克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揮舞著手臂，大喊了一聲。

整個片場，先是陷入了詭異的數秒寂靜。

緊接著，爆發出雷鳴般的熱烈掌聲。

所有工作人員，包括那些見慣了大場面的老江湖，此刻都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用盡全力地鼓著掌。

竹林中。

陳明緩緩收劍而立，胸膛劇烈起伏，額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那股屬于“孤影”的凌厲殺氣，才從他身上緩緩褪去。

他，出戲了。

就在這時，林聽雪的助理小跑了過來，遞上一瓶水和一條干凈的毛巾。

“陳老師，您辛苦了。”

助理的聲音帶著敬佩。

陳明接過水，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助理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又補充了一句。

“林老師讓我跟您帶句話。”

“她說她對下午的對手戲，開始有點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