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林子內。

顧晦站在一株青岡木的后面，紋絲不動，橫刀已然出鞘，手持著貼著大腿外側垂下，殷紅的血珠順著刀刃流下，順著刀尖滑落，無聲地墜落在地，滲入腳下的青苔。

鮮血的主人正是撲倒在地的歸有德。

他跑在最前面，連王麻子也沒有跑過他，也就第一個遇見顧晦，成為了顧晦的刀下亡魂。

當時，顧晦就像現在這樣隱蹤匿跡，無聲無息地藏在大樹的后面，別說現在是黑夜，就算是在白天，像歸有德這樣倉皇逃跑，不仔細察看的話也別想發現他的蹤跡。

當歸有德跑來之際，顧晦一個閃身，從大樹后竄了出去，刀鋒斜掠，在疾奔的歸有德脖子上輕輕一抹，也就把他的大半邊脖子切斷，氣管以及大動脈皆被斬斷。

歸有德渾然不覺。

他仍然向前跑了兩步這才頹然倒地，身體在地上抽搐片刻，扭曲了一會也就沒了聲息。

隨后，顧晦換了個位置。

藏在另一棵樹的后面，隱蹤匿跡的技能繼續運轉，像是一棵枯木無聲無息紋絲不動。

王麻子的腳步聲緊跟而來。

顧晦追蹤覓跡的技能同時運轉。

在顧晦這里，王麻子也就變成了山里面的獵物，而他則是捕獵的猛獸，靜靜地等待著。

“誰？”

“誰在那里？”

黑暗中，王麻子大聲喊道。

他站在原地，喘著粗氣。

明明王麻子只要繼續狂奔過來，也就四五步，顧晦便可以閃身出去，像干掉歸有德那樣悄無聲息地一刀抹了他的脖子，然而，這家伙不知為何警覺，停了下來。

顧晦也就功虧一簣。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一點心慌意亂，依舊心如止水，心跳若有若無，呼吸聲細不可聞。

依舊如一棵樹般站在那里。

腳步聲、呼喊聲接踵而來，王麻子的那些跟班走狗，顧晦曾經的小伙伴們奔了過來。

不僅他們，還有其他人也跑進了這個林子。

這世間，并非王麻子一個聰明人，發現情況不對，轉身而逃的人也有不少。

顧晦仍然紋絲不動。

以前的那些小伙伴并非顧晦關注的重點，他們不過是群氓，像葦草一般隨風搖擺。

顧晦沒有非要殺死他們的意思。

為虎作倀之輩，歸有德最為可惡，把歸有德殺了便是，其他人可以放過。

當然，這些人里面不包括王麻子。

“咻！”

有煙花在林子上空升騰而起。

幽藍色的光芒在空中閃爍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把黑暗的林子照亮，宛若白晝。

借著這光亮，王麻子環顧四周。

腰間的刀已經被他抽了出來，這把刀缺少保養，刀鋒有著缺口，刀背銹跡斑斑，刀柄上纏繞的布條也有些松動，即便如此，他仍然緊握著，那是他唯一的依仗。

林間雖然亮了起來，王麻子瞧見了好幾個奔跑的人影，只是，這些人離他都有點遠。

敵人呢？

他沒有看到敵人！

在自己附近，除了樹木草叢之外，并無人影！

煙花在空中消散，遠處傳來了轟然的聲響，聲響疾奔而來，出現在不遠處的林子內。

那是內力境武者在交手？

王麻子不再向前狂奔，而是拿著橫刀擺著夜戰八方的姿勢，緩緩向后退去。

黑暗中，他偷偷彎腰，腦袋仍然昂著，繼續盯著前方，沒有持刀的手在地上摩挲了一會，撿起了一塊不大的石頭，隨后，他站起身，輕輕揮手。

石塊脫手而出，落在了身旁不遠處的草叢，發出了一聲悶響。

同時間，他側耳聆聽，橫刀放在了身側，擺出隨時可以揮刀進擊的姿勢。

沒有聲響。

并沒有人撲過去。

那個人離開了？

心里雖然這樣想，王麻子卻并未松一口氣，他繼續向后慢慢地退去，躲在了一棵樹后。

等了一會，仍然沒有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

王麻子一個閃身，往一側奔去，跑了兩步又來了個急剎車，轉而向另一邊奔去。

“咻！”

又有煙火在空中綻放。

林間一片幽藍，不再黑暗。

顧晦閃身出來，已然張弓搭箭，當林間被煙花照亮的時候，王麻子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底。

一瞬間！

僅僅只是一瞬間！

連一個呼吸的時間都沒有，顧晦便已經鎖定了目標，弓身微微調整，王麻子晃動的身影、白羽箭的箭尖、顧晦的視線焦點，三點形成了一線……

顧晦松手。

“嗖！”

箭矢離弦，破空而去。

煙花在空中消散，林間再次陷入黑暗。

“??！”

黑暗中，傳來了一聲悶哼，聲音極其痛楚，隨后，有人撲倒在地的聲音響起。

顧晦在黑暗中穿行，像一只大貓，腳下無聲。

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了痛楚的呻吟聲，像是垂死之人在病床上發出的最后的哀嚎。

顧長青是水平不錯的獵戶，沒倒下之前，顧家的生活不算太差，不缺肉。

父母對他近乎于寵溺。

從小就不缺肉食，也就沒有夜盲癥。

夜空雖然沒有煙花出現，卻掛著月亮，借著婆娑的月光，顧晦來到了王麻子面前。

王麻子趴在地上，后背插著一只白羽箭。

箭矢從后背射入了他的胸腔，他無法起身，只能掙扎著在地面爬行，近乎于蠕動。

顧晦的鞋底踩到枯葉，發出碎響。

聽到腳步聲，王麻子勉強扭過頭。

“饒命……”

聲音細不可聞。

顧晦揮刀落下，砍下了王麻子的腦袋，讓王麻子身首異處，隨后，他彎下腰，把白羽箭從王麻子的身上用力拔了出來，拿起王麻子的銹刀，砍了下去。

如此，也就破壞了后背上的箭傷。

之后，顧晦這才開始摸尸，在王麻子的腰帶上摘下了兩串錢，大概兩百文，同時，摘下了他的百寶囊，倒出來看了看，里面有一二兩散碎銀子。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收獲。

把銀子和銅錢揣在懷里，顧晦遁入了黑暗中。

……

黑暗中。

顧晦朝著大青山的方向奔去。

作為土生土長的白沙鎮人，這片地形他自然很熟悉，就算是在黑暗中也不至于迷失方向。

山神廟附近太亂了！

人們四處逃竄，打斗聲時而響起。

軍隊夜間若是炸營，便會如此，黑暗中，不管是誰出現在面前，都會揮刀亂砍。

顧晦的計劃很簡單。

他準備繞路，進山之后再出來。

鉆出林子，顧晦來到了大白崖，大白崖下面有一個溶洞，溶洞有好幾個出口。

其中一個出口和一條山道相連，從那條山道下去，就能出現在白沙鎮的東邊。

顧晦進入了溶洞。

不一會，一個人從大白崖上躍了下來，落地之后一個踉蹌，他全身帶傷，鮮血從傷口流出。

隨后，他向前疾奔，進入一旁的山林。

地面上便留下了一串血跡。

不一會，他倒退而回，每一步都踩在原來的腳印上面，身上的傷口也不再流血。

下一刻，他鉆進了溶洞。

又過了一會，有兩個人從大白崖上躍了下來。

兩人站在洞口，看了看腳印和血跡，朝著一側的山林奔了過去，轉瞬消失不見。

半晌，天空都不再有煙火出現。

大白崖映照著月光，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