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瞪了他一眼：“說明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媒體夸得再好，大家進電影院一看是部爛片，也會罵娘，時間久了就不信任了！”

“反過來，媒體損的再狠，我們用心拍，拍對得起觀眾的電影，觀眾也會用腳投票，呼朋喚友的看，這就是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口碑的道理！”

李青的諄諄教誨，給了幾人很大的沖擊，以前大家從未曾思考過這些問題。

張涵宇社會經驗豐富，尚能品出滋味。

陳昆陸易兩人這種正兒八經的學院派，更是第一次聽到，有導演完全從觀眾的視角剖析電影。

幾人陷入沉思，房間寂靜下來。

“吧嗒”

李青又點了根煙：“我跟你們說的這些，心里有數就行，做事上，還是要靈活變通的。”

范兵兵睜著俏麗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比如呢？”

“比如，我就受不了這口鳥氣，準備親自下場，開罵了！”

李青眼神銳利，這番轉折來的猝不及防，幾人面面相覷。

11月28日。

周五。

《甲方乙方》上映第一天。

大華影院。

馮曉剛預算不寬裕，就沒舉行首映禮。

簡單請幾個朋友來站站臺，聯系媒體報道一下就行了。

影迷來的倒是不少，大部分都是沖著葛優來的，他是90年代的頂流之一。

《編輯部的故事》、《大撒把》、《活著》等影視劇中，他創造了很多經典角色。

現場就有很多人大聲叫喊著“顧顏”“李冬寶”。

葛優一一揮手回應，不時跟觀眾扯幾個京味兒十足的段子，引得笑聲陣陣，親和力十足。

馮曉剛心情愉悅，帶著英韃、何兵劉培等人接受采訪。

然而記者們的問題就像利刃，刀刀往人胸口扎。

“馮導，請問你為什么要在今天上映，是因為李青導演提出來的‘賀歲檔’概念嗎？”

“你也覺得‘賀歲檔’大有可為嗎？”

“馮導，你選擇在《飛馳人生》熱映期上映，是不是表示你認同商業片是毒瘤！”

“馮導，你是要跟李青打擂臺嗎？”

“曉剛導演，正面回答我們的問題！”

“你怎么看待近幾天對《飛馳人生》的銳評，你贊同文藝片才是中國電影的未來嗎？”

媒體們一個問題八百個陷阱，拐著彎的挖坑，句句不離李青。

幾人臉色瞬間拉下來了，挺好的心情被破壞的一干二凈。

馮曉剛陰沉著臉：“今天是《甲方乙方》首映的日子，不要問無關問題！”

媒體假裝沒聽見，閃光燈咔嚓咔嚓閃個不停，更多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拋出。

“馮導，你是默認在跟李青打擂臺了嗎？”

“你怎么看看待《飛馳人生》的票房奇跡，你有信心超過他嗎？”

“你認為票房重要還是獎項重要？！”

馮曉剛臉色越來越黑，眼看就要爆炸，媒體更興奮了，長槍短炮都要懟到他臉上了。

不要以為只有后世的媒體沒有節操，其實這個年代也不遑多讓。

隨著很多新聞報刊改制，民營企業逐漸冒頭，為了吸引眼球各種手段都用上了，導致體制內的媒體，也被迫跟著拉低下限（僅限文藝圈）。

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雖說還沒有到催生出狗仔的程度，但這時候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比后世要低。

英韃暗中拉了一把他，生怕他口不擇言。

葛優從遠處瞥到這里的情況，暗中給【文藝青年報】的記者黃存使了個眼色。

這是馮曉剛安排的自己人，本來是想讓他往《飛馳人生》上引，蹭個熱度。

沒想到壓根沒用上，媒體特么的壓根沒提《甲方乙方》，句句都是《飛馳人生》。

現在只能反向操作了。

黃存接收到信號，回了個眼神：放心，一切有我。

隨后提氣大喝一聲：“馮導，《甲方乙方》也是商業片，你認為商業片是大勢所趨嗎？！”

他這一嗓子喊的聲音極大，喊完還給葛優遞了個得意的眼神。

“完了！”

葛優心中咯噔一下，差點背過氣去。

果然，媒體聽到這句話，眼睛跟餓狼似的，一下就亮了。

“馮導，你親口承認這是商業片了？！！”

有個記者驚訝道，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喜。

在李青大喊出“國產第一部商業大片”之前，國內對文藝片、商業片的定義是模糊的。

有思想深度，有內涵，能獲獎的統統歸類于文藝片。

但李青做了區分，強行劃出道：商業片就是娛樂大眾的，以票房盈利為目的。

一下把電影做了切割，分成兩類。

這事放以前都不叫事，畢竟國外早就有先例。

但放在國內，放到現在，就是風口浪尖。

以前能模糊帶過去的，現在成了非黑即白的站隊問題。

馮曉剛感覺心臟猛地抽搐一下，血液上涌，太陽穴直突突。

這讓他怎么回答。

說我不懂藝術，就是奔著賺錢來的？那不就等于公開投誠李青了！

說我拍的是文藝片？

問題媒體也不瞎，電影院一看便知。

“黃存我XXX，害死我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玩意兒！”

馮曉剛在心中問候黃存的八輩祖宗。

眼見回答不了，馮曉剛把心一橫，給英韃使了個眼色，醞釀幾秒，猛地往后面栽倒。

英韃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戲精上身般高呼：“曉剛！是不是老毛病犯了，血壓又上來了？快去里面休息休息！”

一邊說，一邊把媒體粗暴扒拉開，半拖半抱著他往里走。

“讓讓，讓讓！出了事兒你們負責啊！”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眾人嚇了一跳，下意識讓開道路。

眼見正主跑了，記者們調轉槍頭，一窩蜂似的沖向葛優。

“我.....”

葛優愣在原地，心中萬馬奔騰。

進了影院，馮曉剛一個彈跳起身，探頭向外面看去，呲牙笑道：“這回是把老葛坑慘了！”

英韃捶了捶腿，沒好氣道：“鬧劇！一場荒唐的鬧劇！”

馮曉剛得意一笑：“這幫孫子，看熱鬧不嫌事大，想套我話，哪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