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空山易主,白衣渡難攜西漠佛光重振正道聯盟的消息,如同在平靜(實則暗流洶涌)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其漣漪迅速傳遍了修真界的每一個角落。
魔門,魔淵殿。
楚焱高踞墨玉王座之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發出富有韻律的輕響。殿下,幽蘭夫人、血刀尊者、陰煞老祖等核心高層齊聚,氣氛凝重中帶著一絲難以壓抑的躁動。
“西漠佛國,小雷音寺,渡難……”楚焱緩緩重復著這幾個詞,目光掃過眾人,“諸位,有何看法?”
血刀尊者率先出列,周身血煞之氣隱現,聲音洪亮:“教主!管他什么西漠東漠,禿驢不禿驢!趁他立足未穩,請給末將三萬魔刃衛,末將定踏平懸空山,把那小和尚的腦袋擰下來給教主當酒壺!”他剛剛突破至**魔尊初期**,戰意正酣,信心爆棚。
幽蘭夫人微微蹙眉,清冷的聲音響起:“血刀尊者,稍安勿躁。據妾身目前收集到的情報,這渡難修為深不可測,恐已在**渡劫期**之上。其背后的小雷音寺,更是底蘊難量。貿然強攻,恐非良策。且如今正道殘余勢力正聞風而歸附,其勢復起,已非昨日之潰軍。”
陰煞老祖撫著長須,周身隱有陣紋流轉,他如今亦是**魔尊初期**,陣道修為更是精深:“幽蘭長老所言甚是。那渡難的法旨蘊含佛門宏愿之力,能滌蕩心魔,凝聚人心。如今的正道聯盟,雖實力大損,但其‘氣’已不同往日,帶著一股難纏的‘韌性’。老夫觀其氣運,如金湯匯聚,牢而不破,強攻代價太大。”
楚焱微微頷首,對血刀道:“血刀,你的勇猛是本座利器,但利器需用在關鍵時刻。如今之勢,敵暗我明,敵新立而氣盛,我新勝而需固本。強攻,正中其下懷,徒耗我元氣。”
他目光轉向殿外,仿佛穿透重重魔霧,看到了那正在凝聚的金色氣運:“渡難以佛法立根基,講究慈悲渡化,堂皇正道。這是他的優勢,也是他的枷鎖。他欲整合的,是‘正道’,是那些尚存一絲倫理綱常、畏懼因果業力的勢力。那么……那些被排除在‘正道’之外,游走于邊緣,甚至沉淪于黑暗的力量呢?”
殿內眾人神色一動。
幽蘭夫人美眸微亮:“教主的意思是……那些邪道勢力?”
“不錯。”楚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道視他們為渣滓,佛門視他們為必須凈化的業障。而對我們魔門而言,他們……或許是可以利用的‘惡刃’。”
他站起身,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漫大殿,那是屬于**半步魔神**的威嚴:“傳令,‘幽冥閣’啟動。幽蘭夫人,由你親自負責,通過我們在暗網中的所有渠道,向‘白骨觀’、‘血煞宗’、‘萬魂窟’這幾家最大的邪道勢力,遞出我們的‘橄欖枝’。”
“內容很簡單:魔門愿與他們建立‘有限度的合作關系’,共享部分關于新正道聯盟的情報,并在特定情況下,提供‘戰略策應’。告訴他們,佛光普照之日,便是他們這些‘陰影’無所遁形,被徹底清算之時。是選擇在渡難的佛法下化為飛灰,還是抓住魔門給予的機會,在夾縫中求得一線生機,甚至……壯大自身?”
“是,教主!”幽蘭夫人躬身領命,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她深知,這是一步險棋,與邪道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但同樣,這也是一步打破僵局的妙棋,能將水徹底攪渾。
“記住,”楚焱叮囑道,“接觸務必隱秘,態度不卑不亢。我們并非乞求聯盟,而是給予一個選擇。具體分寸,你來把握。”
“妾身明白。”
……
數日后,修真界極西之地,一片被稱為“葬魂戈壁”的不毛之地。
這里靈氣稀薄,煞氣彌漫,隨處可見慘白的獸骨和扭曲的枯木。戈壁深處,隱藏著一處不起眼的流沙漩渦,這里便是邪道大宗“白骨觀”的一處秘密據點——“白骨地宮”。
地宮深處,并非想象中的陰森恐怖,反而布置得頗為雅致,只是所有的裝飾,無論是桌椅、屏風,還是墻壁上的浮雕,皆由各種生靈的骸骨打磨拼接而成,在幽幽磷火的照耀下,散發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藝術感”。
此刻,地宮主廳內,幽蘭夫人一身素雅黑袍,面覆輕紗,僅露出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她身后只跟著兩名氣息內斂、如同影子般的護衛,皆是**魔王巔峰**的好手。
她的對面,主位之上,坐著一位身材高瘦,面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十指留著長長黑色指甲的老者。他便是白骨觀在此地的負責人,人稱“白骨尊者”,一身修為赫然也達到了**化神后期**(相當于魔王后期),周身死氣繚繞,仿佛剛從墳墓中爬出。
廳內氣氛微妙,雙方都沒有立刻說話。白骨尊者那雙死魚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幽蘭夫人,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和危險性。
“嘖嘖,”良久,白骨尊者才發出如同骨骼摩擦般的笑聲,“真是稀客啊。名震修真界的魔門內務大總管,楚焱教主座下最信任的幽蘭夫人,竟然會親臨我這污穢不堪的白骨地宮,真是讓敝處蓬蓽生輝。”他的話語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幽蘭夫人神色不變,聲音平靜無波:“尊者說笑了。魔門與白骨觀,同在修真界求存,何來污穢與光輝之分?今日妾身前來,是代表我教教主,與尊者,以及尊者背后的白骨觀,談一筆合作。”
“合作?”白骨尊者嗤笑一聲,“你們魔門如今風頭正勁,連正道聯盟都被你們打殘了,怎么會看得上我們這些躲在陰溝里的老鼠?怕不是想讓我們去當炮灰,試探那西漠禿驢的深淺吧?”
“尊者多慮了。”幽蘭夫人輕輕端起由頭蓋骨打磨而成的茶杯,里面是殷紅如血的靈酒,她卻并未飲用,“炮灰?若是需要炮灰,我魔門麾下附庸無數,何須勞動尊者大駕?教主的意思是,合作,互利共贏。”
她放下茶杯,目光直視白骨尊者:“渡難的出現,意味著什么,尊者想必比妾身更清楚。佛門功法,對陰邪煞氣的克制尤為顯著。一旦讓他整合了東域勢力,站穩腳跟,第一個要掃清的,會是誰?是我魔門?或許。但在他掃清我魔門之前,必然會先拿你們這些‘業障深重’的邪道開刀,以積累他的‘功德’,彰顯他的‘佛法’。”
白骨尊者眼神微不可查地閃爍了一下,幽蘭夫人的話,正中他內心最深的憂慮。
幽蘭夫人繼續道:“魔門與諸位,在渡難眼中,皆是異端,皆是必須鏟除的存在。區別在于,魔門是一頭受傷但仍能噬人的猛虎,而諸位……在他眼中,或許只是隨手可以拍死的蚊蠅。猛虎與蚊蠅,誰會更先被清理,不言而喻。”
“唇亡齒寒的道理,尊者應當明白。”幽蘭夫人聲音放緩,卻帶著更強的說服力,“我魔門愿與諸位建立一條隱秘的聯系渠道,共享關于渡難和新生正道聯盟的一切動向情報。同時,在諸位遭遇正道清剿,或進行某些‘特定行動’時,我魔門可以在外圍制造混亂,牽制正道力量,為諸位創造機會,甚至……提供必要的資源支援。”
“當然,這一切并非無償。”幽蘭夫人話鋒一轉,“作為回報,我魔門需要諸位,在你們勢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盡可能地給新正道聯盟制造麻煩。襲擾其資源點,截殺其落單弟子,散播流言,離間其與新附勢力關系……總之,用你們最擅長的方式,讓他們不得安寧,無法順利整合發展。”
“我們需要看到的,是諸位的‘價值’。”幽蘭夫人最后強調,“合作的基礎是互利,也是實力。若諸位連牽制、騷擾都無法做到,那這場合作,也就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白骨尊者沉默了,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由脊椎骨制成的扶手。幽蘭夫人的話,條理清晰,利弊分析得極為透徹。他不得不承認,魔門給出的條件,對于目前壓力巨大的邪道勢力而言,具有極大的誘惑力。這確實是一條生路,甚至是一個借機發展的機會。
但,與魔門合作,風險同樣巨大。一旦事情敗露,邪道勢力將成為正魔兩道共同唾棄的對象,徹底無法立足。而且,魔門信譽如何?會不會在利用完之后,反手就將他們賣掉?
“楚焱教主……倒是好大的氣魄。”白骨尊者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就不怕與我們這些‘污穢’合作,玷污了魔門的聲譽?不怕我們反咬一口?”
幽蘭夫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森白磷火下顯得有些妖異:“聲譽?我魔門何曾在乎過那些偽君子的評價?至于反咬一口……”
她周身氣息陡然一變,一股精純至極、帶著深邃幽暗意味的**魔王中期**威壓彌漫開來,雖然境界低于白骨尊者,但那力量的本質卻更加高貴玄奧,隱隱帶著一絲命運無常的意味,讓白骨尊者周身的死氣都為之凝滯了一瞬。
“教主曾言,”幽蘭夫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意,“與魔門為友者,可得庇護,共襄盛舉。與魔門為敵者……無論正邪,無論強弱,皆如螳臂當車,命運早已注定。尊者,是選擇成為朋友,還是敵人,就在您一念之間。”
白骨尊者心頭一震,他從幽蘭夫人的氣息和話語中,感受到了楚焱那深不可測的實力和恐怖的決心。這不是商量,更像是一種給予選擇的通知。
他深吸一口氣,那動作仿佛肺部都是空洞的:“此事關系重大,非老夫一人可決。需稟明觀主定奪。”
“這是自然。”幽蘭夫人收斂威壓,恢復平靜,“妾身會在此等候三日。這是聯絡信物與初步的情報,算是魔門的誠意。”她屈指一彈,一枚刻畫著詭秘魔紋的骨符和一枚玉簡飛向白骨尊者。
“希望三日后,能得到讓雙方都滿意的答復。”
……
類似的接觸,幾乎在同一時間,在血煞宗的血池秘境、萬魂窟的怨魂迷宮等幾大邪道勢力的隱秘據點中,由幽蘭夫人派出的其他得力手下,以不同的方式進行著。
這些接觸并非一帆風順。血煞宗的瘋子們差點直接動手,想要吞噬魔門使者增強自身血氣;萬魂窟的老怪物則試圖用怨魂侵蝕使者的神智,窺探魔門真正的意圖。但在魔門使者展現出的強大實力、精準遞出的利害分析、以及那若隱若現的、屬于楚焱的“命運”層面的威懾下,這些接觸最終都艱難地進入了“考慮”階段。
三日后。
幽蘭夫人再次踏入白骨地宮。這一次,白骨尊者的態度恭敬了許多。
“觀主已回復,”白骨尊者沉聲道,“原則上,同意與魔門建立‘有限合作’關系。具體合作細節,可由你我雙方后續磋商。這是觀主的回信與信物。”
一枚散發著濃郁死氣的骷髏頭骨和一枚血色玉簡被推到幽蘭夫人面前。
幽蘭夫人查驗無誤,微微頷首:“善。魔門期待與白骨觀的合作。”
離開葬魂戈壁,返回魔門的路上,幽蘭夫人通過特殊渠道,迅速收到了其他幾路使者的反饋。血煞宗、萬魂窟,在經過最初的激烈沖突和試探后,最終都選擇了接受魔門的提議,同意建立初步的、非公開的合作關系。
消息傳回魔淵殿,楚焱看著幽蘭夫人呈上的報告,臉上露出了掌控一切的笑容。
“第一步,成了。”他輕聲道,“將邪道這股破壞性的力量引向渡難,如同將餓狼驅趕到牧羊人的營地外圍。渡難要么耗費精力去清剿,疲于奔命;要么置之不理,眼睜睜看著羊群被不斷騷擾,無法壯大。”
“教主英明。”幽蘭夫人由衷道,“此計不僅分化了潛在的壓力,更將我們自身的風險降至最低。無論邪道與正道誰勝誰負,損耗的都是未來的敵人。”
楚焱望向遠方,目光深邃:“這盤棋,才剛剛開始。渡難想用佛法重塑秩序,本座便用混亂與命運,為他編織一張無形的網。傳令下去,按計劃,向邪道提供第一批關于正道外圍據點的情報。另外,讓我們的人做好準備,一旦邪道動手,我們便‘適時’地出現在附近,進行‘戰略策應’……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將一些搖擺不定的中小勢力,‘勸服’到我魔門麾下。”
一場由魔門在幕后主導,邪道在前臺表演,針對新生正道聯盟的暗戰與絞殺,悄然拉開了序幕。修真界的風云,因楚焱這步“與狼共舞”的險棋,變得更加波譎云詭。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然將目光投向了更遠處,那來自西漠的佛光,以及那潛伏在墜龍荒原的、未知的“灰色霧影”。真正的浩劫,似乎正在這紛亂的棋局中,加速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