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門的重建與內部整頓在楚焱的強力手腕下,如同一架精密的機器,高效而有序地運轉著。幽冥魔陣的基座在地脈節點上逐漸成型,散發出令人心安的力量波動;“魔刃衛”的操練呼喝聲每日響徹演武場;來自各方勢力的試探性接觸,也在幽蘭夫人恩威并施的手段下被妥善處理。
然而,在這片繁忙之下,楚焱卻敏銳地察覺到,蘇婉兒近日有些神思不屬。她依舊盡職盡責地處理著楚焱交托的事務,尤其是整理與分析那些關于妖族和仙門的情報,但那雙清澈眼眸的深處,時常會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迷茫與憂懼,尤其是在獨自一人,或目光偶然掃過魔淵深處那被封印的祭壇之時。
這一夜,月華如水,清冷地灑落在相對靜謐的魔門后山。這里曾是戰場邊緣,如今已被清理出來,移植了一些新生的魔植,淡淡的魔氣與月華交融,竟生出幾分奇異的靜謐之美。
楚焱屏退左右,獨自在此漫步,梳理著腦海中天命魔典反饋的各方信息流。行至一處斷崖邊,卻見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正憑崖而立,夜風拂動她的裙擺與發絲,背影在月色下顯得格外單薄,帶著一種與周遭魔氣格格不入的、近乎仙靈般的清冷孤寂。
是蘇婉兒。
她似乎并未察覺楚焱的到來,只是怔怔地望著云海深處,那里,隱約是仙門勢力所在的方向。她的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一直隨身攜帶、與開啟密匣相關的古玉。古玉在月華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但其上隱約流轉的,卻是一種極其精純、與魔門煞氣截然不同的靈蘊。
楚焱停下腳步,沒有立刻打擾。他悄然運轉天命魔典,并非刻意窺探,而是那古玉上散發出的獨特氣運軌跡,與他之前感知到的、蘇婉兒身上那始終無法完全融入魔門氣運的“異質”感,在此刻產生了強烈的共鳴。那是一種……被刻意封印、卻又無比高貴的仙靈氣息。
“心中有惑?”楚焱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寧靜,平和而不帶絲毫壓迫感。
蘇婉兒嬌軀微微一顫,猛地回過神來,轉身見是楚焱,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連忙躬身行禮:“教主!屬下不知教主在此,驚擾教主了。”
“無妨。”楚焱走到她身側,與她并肩而立,同樣望向云海遠方,“此地視野開闊,利于靜思。本座見你近日心神不寧,可是整理情報時,發現了什么棘手之事?或是……與你自身有關?”
他的話語帶著關切,更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淡然。蘇婉兒聞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貝齒輕輕咬住下唇,握著古玉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她低下頭,沉默了片刻,肩頭微微聳動,顯示出內心激烈的掙扎。
楚焱并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長,交織在一起。
良久,蘇婉兒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抬起頭,美眸中已盈滿了水光,但眼神卻變得堅定。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清晰地說道:“教主明察秋毫……屬下,確有一事,隱瞞已久,如鯁在喉,今日……愿向教主坦白,聽憑教主發落。”
“說。”楚焱只有一個字,卻給予了她說下去的勇氣。
“屬下……并非純粹的魔門弟子。”蘇婉兒的聲音帶著回憶的苦澀,“我本出身于……云夢仙域,是當今仙門盟主云嵐天尊的……親生女兒。”
盡管心中已有猜測,但當這個身份真正從蘇婉兒口中說出時,楚焱眼中依舊掠過一絲驚異。仙門盟主之女,這身份何其尊貴,竟會流落魔門,成為一名普通弟子?
蘇婉兒陷入回憶,語氣帶著深深的痛苦與迷惘:“我自幼在云夢仙域長大,身份尊崇,被視為仙道未來的希望。但在我十歲那年,體內一股無法控制的詭異力量突然覺醒,那力量……并非仙靈之力,而是帶著極強的侵蝕與毀滅特性,與仙門功法格格不入,甚至反噬自身。仙門名醫束手無策,父親……云嵐天尊更是視此為玷污仙門榮耀的污點。”
“后來,一位游歷的、與魔門有些淵源的散修暗中告知我母親,說我體內流淌的,可能是一種早已失傳的、源自上古的‘太陰魔脈’!此脈雖帶‘魔’字,卻并非邪道,而是天地至陰之力的一種極致體現,唯有魔門至高功法或特殊的魔氣環境,才有可能引導疏通,否則終將爆體而亡。”
“父親得知后,震怒異常,認為這是家族的奇恥大辱。他無法接受自己的繼承人擁有‘魔脈’,更怕此事傳出,動搖他仙門盟主的地位。于是……他對外宣稱我練功出錯,靈脈盡毀,已成廢人,并將我……秘密遺棄于與魔域交接的荒野之中,任我自生自滅。”
說到這里,蘇婉兒的聲音已然哽咽,淚水無聲滑落。那被至親拋棄的絕望與冰冷,仿佛至今仍刻在她的骨子里。
“是魔門一位外出采藥的長老路過,見我可憐,又察覺我體內異狀與魔門有緣,便將我帶回魔門。原主教主查驗后,確認我身負太陰魔脈,認為我或有機緣,便收我入門,并為我設法壓制魔脈反噬。他待我尚可,卻也一直暗中研究我的魔脈,似乎另有所圖。那枚古玉,便是他后來交予我,說與我身世相關,關鍵時刻或可保命……”
“我隱姓埋名,在魔門中小心翼翼活著,既恐懼仙門發現我的蹤跡,也擔憂魔門知曉我的出身。直到……教主您出現。”她抬起淚眼,望向楚焱,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您與原主完全不同,您帶來的變化,您對我的信任……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魔門,也讓我……心生妄念,奢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所以,你一直暗中研究仙門情報,既是為了完成任務,也是為了……關注云夢仙域的動向?”楚焱緩緩問道。
蘇婉兒點了點頭,凄然道:“是。我知道這是背叛,但我無法控制……教主,屬下隱瞞身世,其罪當誅。無論教主如何處置,婉兒……絕無怨言。”她閉上眼,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然而,預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臨。
一只溫暖而有力的手,輕輕落在了她微顫的肩上。
蘇婉兒驚愕地睜開眼,對上的是楚焱平靜而深邃的目光。
“太陰魔脈……天地至陰之力……”楚焱若有所思,“難怪你對魔氣感知如此敏銳,治療術法也帶有奇效,乃是陰陽相濟之故。至于出身……仙門棄你如敝履,魔門卻予你新生。你選擇留下,選擇坦白,這本身,就已說明了你的立場。”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更帶著無比的霸氣:“云嵐天尊?鼠目寸光之輩!身負瑰寶而不自知,竟為虛名舍棄親生骨肉。他不要你,我魔門要!仙門容不下你這太陰魔脈,我魔門,正好缺一位能執掌至陰之力的圣女!”
這番話,如同驚雷,炸響在蘇婉兒的心間。沒有懷疑,沒有斥責,沒有恐懼,有的竟是……認可、包容,甚至更為沉重的期許!
巨大的沖擊與難以言喻的感動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怔怔地看著楚焱,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定與仿佛能容納天地的胸懷,一直以來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強忍的淚水再次決堤,但這一次,不再是委屈與恐懼,而是釋然與一種找到真正歸屬的悸動。
“教主……”她泣不成聲,不由自主地向前半步,幾乎要靠入那給予她前所未有安全感的胸膛。
楚焱沒有避開,反而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指尖觸碰的瞬間,兩人皆是一顫。一種超越上下級、超越利用價值的微妙情愫,在這月華之下、斷崖之畔,悄然滋生,如藤蔓般纏繞上彼此的心頭。
他看著她梨花帶雨卻更顯清麗絕俗的容顏,看著她眼中那全然信賴與依戀的光芒,心中某處堅硬似乎被悄然觸動。穿越至今,他始終以理性、以利益、以生存為首要目標,但在此刻,面對這個毫無保留向他袒露最脆弱秘密的女子,一種名為“憐惜”與“占有”的情感,不受控制地涌現。
“記住,”楚焱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從今往后,你只是蘇婉兒,是我魔門的人,是我楚焱……信任的人。你的過去,由我斬斷;你的未來,與我同行。太陰魔脈不是你的詛咒,而是你注定屹立于眾生之上的資本!”
“嗯!”蘇婉兒用力點頭,淚水卻流得更兇,但臉上已綻放出如釋重負、宛若新生的燦爛笑容。她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輕輕將額頭抵在楚焱的肩頭,感受著那份堅實與溫暖,聲音細若蚊吶,卻清晰無比:“婉兒……此生唯愿追隨教主,至死不渝。”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或許是因蘇婉兒情緒劇烈波動,引動了體內沉寂的太陰魔脈,又或許是楚焱那蘊含著混沌本源的氣息靠近產生了刺激。她額間突然浮現出一個極其復雜、閃爍著冰藍與暗紫雙色流光的古老印記!同時,那枚古玉也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道虛幻的、帶著無上威嚴與冰冷氣息的女子身影一閃而逝,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目光似乎穿透虛空,落在了楚焱身上。
【警告!檢測到高階仙魂印記殘留!與目標“蘇婉兒”靈魂綁定!】
【觸發隱藏任務:太陰之秘。查明太陰魔脈起源與仙魂印記真相。】
【目標“蘇婉兒”對宿主信任度、依賴度、情感羈絆大幅提升,命運糾纏度深化。】
系統的提示音在楚焱腦海響起,但他此刻無暇細究。因為蘇婉兒在印記浮現的瞬間,悶哼一聲,身體一軟,竟是因為情緒大起大落加之力量異動而昏厥過去。
楚焱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溫香軟玉在懷,帶著淡淡的、不同于魔門女子的清雅氣息。他低頭看著懷中人兒蒼白的俏臉,以及額間那漸漸隱去的奇異印記,眼神變得無比深邃。
仙門盟主之女,太陰魔脈,神秘仙魂印記……蘇婉兒的身世,遠比想象中更為復雜。這背后,顯然牽扯著更深層的秘密。
但此刻,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懷中這個女子,已經將她的過去、現在乃至未來,都交托到了他的手上。
他橫抱起蘇婉兒,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斷崖邊,向著主殿方向而去。
月華依舊,清冷地照耀著魔淵山門。斷崖邊,似乎還殘留著那未盡的話語與悄然滋生的情愫。一段始于隱瞞與利用的關系,在今夜,于真相與眼淚中,悄然蛻變,扎下了更深、也更復雜的根。
仙與魔的邊界,在他與她之間,已然模糊。未來的路,注定因這份交織的命運與情感,而變得更加波瀾壯闊,也更加……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