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掐斷了和那只鴿子之間的聯(lián)系,白芑在眩暈消失之后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
此時此刻他已經(jīng)確定,這座舞蹈學校的主建筑之下就沒有什么民用防空洞,它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民用防空洞。
因為就在院墻外面不到三百米遠,他在一片長滿了荒草的建筑垃圾堆里看到了一片格外顯眼的紅色鐵銹,那是個的巨大井蓋——導彈發(fā)射井的井蓋!
既然有發(fā)射井的井蓋,那么周圍肯定就有別的附屬建筑。
待眩暈消失,白芑看了一眼已經(jīng)跌落到3.9%的能量條,一番思索之后,最終斷開了和那只鴿子之間的連接。
他不確定能量條歸零之后會有什么變化,但是很顯然,此時此刻不是探索這件事的好時候。
扶著墻站起來,白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邁步走出這個亂糟糟的房間,下樓匯合了頗有些無所事事的魯斯蘭三人。
“有想法了嗎?”魯斯蘭見他下來,立刻熄滅了手機屏幕站起來問道。
“走吧,這里沒有防空洞。”
白芑說著,已經(jīng)將剛剛小推車上裝著的東西倒騰進了后備箱,隨后將這輛剛剛組裝好的小車也拆開塞了進去。
“沒有防空洞?這不可能,我可是親...”
“院子里確實沒有防空洞”
白芑不等魯斯蘭說完,抬手指了指外面說道,“但是院子外面有一片空地,我打算過去看看。”
說完,他根本不等魯斯蘭說些什么,拉開駕駛室的車門鉆了進去。
見狀,魯斯蘭和塔拉斯以及那個名叫柳芭的姑娘對視了一眼,各自鉆進車子,跟在白芑駕駛的越野車身后離開舞蹈學校的大門,沿著一條早已經(jīng)被荒草奪回使用權的石子路,開向了三百多米外的那片林間空地。
“滴——!滴滴滴!滴——!”
白芑按動喇叭發(fā)出了一連串的動靜,同時也繞著這片滿是荒草和建筑垃圾的空地轉了一圈,驚走了躲在這片荒草里的各種大大小小的野生動物。
“砰!”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名叫塔拉斯的壯漢也降下車窗,舉著一支手槍朝著頭頂扣動了扳機。
“謝謝!”
白芑朝著對方招了招表示感謝,隨后將車子開到了他通過鴿子的眼睛看到的導彈發(fā)射井井蓋邊上。
蘇聯(lián)陸基導彈發(fā)射場都有統(tǒng)一的建造標準的,所以他只是掃了一眼這扇幾乎被掩埋的發(fā)射井蓋,內心便已經(jīng)大概有了猜測。
朝著另外兩輛車招了招手,白芑等他們相繼停車鉆出來之后,一邊往身上噴著避蚊胺一邊招呼道,“姐夫,過來幫個忙。”
“做什么?”魯斯蘭說著已經(jīng)走了過來。
“幫我拽著皮尺”
白芑說著,將避蚊胺遞給了對方,隨后踢了踢旁邊那扇在泥土中半遮半掩的鋼鐵發(fā)射井蓋,這玩意直徑超過八米,重量更是有足足120噸,是正經(jīng)能擋住核爆的“鋼門”。
“這是發(fā)射井蓋?”魯斯蘭接過避蚊胺驚呼道,“這里怎么會有這玩意兒?!”
“蘇聯(lián)時代莫斯科周圍的‘防空環(huán)’”白芑說著,已經(jīng)打開后備箱門,從里面翻出了一卷皮尺,“考慮到這里的地理位置,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蘇聯(lián)時代,莫斯科周圍的‘大防空環(huán)’。
不,或許還可以再準確一些,這是更早期的大防空環(huán)雛形,后來因為技術迭代和限制條約被廢棄了。來吧,拿好皮尺。”
“你這是要干嘛?”
魯斯蘭接過皮尺,捏緊了頭部的銅環(huán),一邊往身上噴避蚊胺一邊問道。
“量一下和另外兩個發(fā)射井之間的距離”
白芑看了一眼走過來的達拉斯和柳芭,“順便...”
“還有另外兩個?”
魯斯蘭好奇的追問著,他雖然曾經(jīng)服役過,但卻是個基本上沒上過戰(zhàn)場的炊事兵。
說白了,他對這些東西的了解,還真不比白芑這個沒事兒就往廢棄軍事基地跑的垃圾佬多多少。
“早期的蘇聯(lián)發(fā)射井都是三個一組的”
白芑說著,從后備箱里拿出兩根鋼管擰在一起,又往其中一頭擰了個用鋼筋打磨的“槍頭”往厚重的發(fā)射井井蓋上戳了戳。
當“咚咚咚”的悶響傳進耳朵里的時候,沉默寡言的塔拉斯在接過魯斯蘭遞來的避蚊胺的同時問出了一個問題,“你是怎么確定這是個早期的蘇聯(lián)發(fā)射井的?”
“很簡單”
白芑用手里的“長槍”再次敲了敲被泥土和荒草掩埋了大半的井蓋,又指了指旁邊一個小一號的井蓋,“早期的發(fā)射井井蓋和后期的區(qū)別很大,尤其旁邊檢修口的井蓋以及無線電天線的保護殼樣式都不一樣。
我這里說的早期,是改用陸基發(fā)射井之后的早期,不是比它更早的無防護空地發(fā)射場。”
“你能認出來?”
躲在塔拉斯身后的柳芭一邊在塔拉斯噴灑出的避蚊胺中張開雙臂轉圈一邊好奇的問道,她用的甚至是漢語,帶著些吳儂軟語腔調的漢語。
“看過照片”
白芑糊弄了一句,他現(xiàn)在不知道對方的底細,自然不會說出些落人口實的實情。
柳芭似乎并沒有多想,只是接過了避蚊胺,踮著腳幫著塔拉斯開始往身上噴灑。
見三人不打算繼續(xù)做好奇寶寶,白芑再次掃了一眼檢修口的方向,一手拎著用鋼管組裝的長槍,一手拎著手提皮尺,最后還背上那支防身的大號霰彈槍,選了一個方向邁開了步子。
“你怎么知道是這個方向?”塔拉斯跟在身后問出了新的問題。
“看檢修口的位置,大概就能確定另外兩個井蓋的方位,這些都是有統(tǒng)一建造標準的。”
“什么標準?”塔拉斯頗有些刨根問底兒的繼續(xù)著這個話題。
“ГОСТ26633-91”
白芑隨口胡謅了一個標準,這個標準確實存在,但實際上其實只是獨聯(lián)體跨國標準中的《重混凝土與細粒混凝土技術條件》,它算是俄羅斯工地上仍在沿用的玩意兒,但是他賭對方不可能知道這些。
顯而易見,他賭對了,因為塔拉斯在一陣根本沒有掩飾的茫然之后蹦出了一句“你果然是專業(yè)的”。
“謝謝你的夸獎,我可遠遠算不上專業(yè)。”
背對著對方走在最前面的白芑無聲的笑了笑,順勢說道,“我可以問一些問題嗎?”
“當然,但是我們不一定回答。”塔拉斯的回應里帶著同樣不加掩飾的警惕。
“沒關系,隨意就好。”
白芑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語氣友好的開了個玩笑“你是怎么鉆進那輛越野車里的?”
“噗嗤”
他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后,走在塔拉斯身后的柳芭卻最先笑出了聲。
“那輛車拆掉了后排的座椅并且加長的座椅滑動導軌”塔拉斯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了白芑的問題,“我平時開的是一輛烏尼莫克,但是魯斯蘭說那輛車太招搖了。”
“確實太招搖了”
白芑說完前半句之后突然換上了母語,“我能問問柳芭小姐是從哪里學會的漢語嗎?”
“和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是個華人”
柳芭同樣用漢語答道,“我和她學會的,以后說不定你有機會見到她。”
“真是讓人期待的見面,如果方便的話,能順便介紹一下和你住在同一具身體里的另外兩位朋友嗎?”
白芑說著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此時,他手里這盤兩百米皮尺已經(jīng)放出去67米了。
這是個格外關鍵的距離,但在此之前,謹慎起見,也是好奇心作祟,他不介意先對這個漂亮又危險的姑娘多一些必要的了解。
“你對她們好奇?”
柳芭跟著停下腳步問道,“或者說對人格分裂感……”
“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禮儀和尊重”
工作這些年,社會大學和人精似的姑父以及難纏的客戶早就教會了白芑這個死直男該怎樣說話。
正因如此,不等柳芭開口他便補充道,“看得出來你們三個一定是非常好的朋友,否則不會擠在一具身體里的。
所以出于尊重,我覺得即便她們現(xiàn)在沒時間出來打個招呼,至少也該提前有些了解。”
“我第一次聽到對我們三個這樣的評價”
柳芭那雙藍綠異色的眼睛似乎都變亮了許多,“我是柳芭,是最小的妹妹,總的來說,我充滿了好奇心和求知欲。
所以我占用了這具身體絕大多數(shù)的時間用來學習各種我感興趣的東西。”
稍作停頓,她繼續(xù)介紹道,“柳芭奇卡姐姐是負責保護我的,她的脾氣不太好,她也是最少出現(xiàn)的,一般都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才會跳出來。”
再次停頓了一下,柳芭最后說道,“柳波芙是我們三個里面最大的姐姐,她只在我和柳芭奇卡闖禍之后才會出來收拾爛攤子。
還有,她是個潔癖,尤其不喜歡別人觸碰她的手。一旦出現(xiàn)這種情況,柳芭奇卡就會跳出來拔槍的。”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柳芭還撩起她的白大褂,展示了一下固定在腋下的槍套和里面的手槍,“她的槍和柳波芙姐姐的手套一樣,不允許除了我們之外的任何人觸碰。”
“以后如果有幸遇到她們我會注意的”
后背暗暗冒汗的白芑轉身看了眼遠處老老實實捏著皮尺頭兒的魯斯蘭,隨后將手里的皮尺交給了旁邊看熱鬧的塔拉斯幫忙拿著,雙手一起用力將手里的長槍戳進了泥土之中。
“你在做什么?”塔拉斯似乎有著無窮多的問題。
“驗證猜測”
白芑橫向移動了幾步,再次將手里的長槍用力戳進泥土里,同時嘴上介紹道,“通過剛剛的井蓋,我懷疑這里是SS-7導彈的發(fā)射場。
按照蘇聯(lián)標準,SS-7的發(fā)射場是由三個直徑8.3米,深度45.6米的導彈發(fā)射井組成的。
這三個導彈發(fā)射筒排列成一條直線,彼此相距65米。”
這話說完,隨著白芑又一次將長槍戳進泥土里,泥土之下也發(fā)出了咚的一聲悶響,“應該就是這里了,這是我們找到的第二個發(fā)射井,同時也證明了我的猜測。”
“這有什么用?”柳芭好奇的問道。
“一座完整的發(fā)射場里不止有發(fā)射井,還應該有完備的地下設施,包括了燃料庫和指揮所,也包括人員的防核掩體工事。”
白芑說著接過了塔拉斯手里的手提皮尺,繼續(xù)一邊往前一邊說道,“剛剛我說過,這些東西都有固定的建造標準的。
就以這座SS-7導彈發(fā)射場來說,指揮所一般位于和三條發(fā)射井連線大約85度至90度角的西側或者西南側大概300米遠的位置。
而燃料庫一般位于中間那口井和指揮所相對另一側大概150米左右。當然,具體要看當?shù)氐娘L向。”
“這和風向有什么關系?”柳芭追問道。
“SS-7導彈用的是有劇毒的偏二甲肼液體燃料”
白芑頗有耐心的解釋道,“所以燃料庫必須在下風口,而且為了保證指揮所的安全,必須在發(fā)射井的另一側。
莫斯科成年刮西風和西南風,所以指揮所必須在上風口,而燃料庫一定會在下風口。
至于人員的核掩體工事,通常會在指揮所后面距離發(fā)射井更遠的位置來確保有生力量的存活以便實施手動發(fā)射。”
“這也是ГОСТ26633-91規(guī)定的標準?”柳芭好奇心并沒有得到滿足。
“那不重要”
白芑擺擺手糊弄過去,除了那個標準編號是他借用的,剛剛他說的那些可都是實話,“總之,我們只要找到三座發(fā)射井,就能按照建造標準,準確的定位到燃料庫和指揮所以及防核掩體工事的具體位置。”
“你是說,魯斯蘭要找的那些破爛兒在那里面?”塔拉斯顯然跟上了白芑的思路。
“我只管找到這些防空掩體,但是里面有什么,我說了可不算。”
白芑說著指了指周圍的地形,“而且這里堆滿了不知道哪來的建筑垃圾,所以就算我能找到準確位置,至少也需要挖開這些垃圾,才能知道里面到底有沒有想找的東西。”
這三言兩語間,白芑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此時手提皮尺已經(jīng)放出去了130米。
這一次甚至都不用他用長槍戳地面,他們三人便已經(jīng)看到了荒草中那堆建筑垃圾里裸露出的一角導彈發(fā)射井蓋。
“姐夫!把我的車開過來!”
白芑扯著嗓子招呼了一聲,隨后取下腰間掛著的一個小號手鉆,將套筒懟在皮尺中間他自己焊上去的那顆螺絲帽上按下了開關。
隨著電鉆開始轉動,這百多米長的皮尺也被快速收了回來。
“奧列格,這兩只松鼠是做什么的?它們是你的寵物嗎?”柳芭好奇的問道。
“檢測氧氣含量和有毒氣體的”
白芑隨口丟出了他昨天晚上就提前想好,原本準備用來糊弄魯斯蘭的借口,“地下防空洞里如果有水就可能有沼氣,就算沒有沼氣也可能缺氧,這些小松鼠遠比空氣檢測儀更加靠譜和靈敏。”
“看來我們真的找對了幫手,你確實足夠專業(yè)。”柳芭恍然大悟般的說道,這也是白芑今天收獲的第二次認同。
“也謝謝你的夸獎,我真的遠遠算不上專業(yè)。”白芑客客氣氣的回應道。
他可不會因為對方長的好看嘴上就沒把門兒的,來俄羅斯的這幾年,他跟他姑父學會的最重要的幾個本事里,除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第二個就是謹言慎行。
就在塔拉斯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魯斯蘭已經(jīng)將白芑的越野車開了過來。
見狀,他都不等對方把車子熄火,便掀開后備箱翻出個量角器和水平儀,爬上了越野車頂?shù)男欣罴苷J真測算了一番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