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bào)仇也要活下去才能報(bào)！”林滄用力按住張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你現(xiàn)在沖上去，只會白白送死，你爹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張根看著父親倒在地上的尸體，身體一軟，癱在林滄懷里，痛哭起來。

那名騎兵赫然就是疤臉十夫長，他冷漠地看著自己和手下制造的一片狼藉與恐懼，仿佛在欣賞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鬧劇。直到搶掠接近尾聲，他才再次開口，生硬的漢話如同冰冷的鐵釘，一根根砸進(jìn)村民的心窩：“奉大汗令，征發(fā)勞役，修筑江防工事。”

他手中的馬鞭，裹著冰冷的鐵皮，如同毒蛇的信子，帶著風(fēng)聲，精準(zhǔn)地點(diǎn)向人群中那些面色驚恐、身體還算完整的青壯年。鞭梢首先指向了王鐵蛋，王鐵蛋剛把母親藏好，正躲在門后偷偷觀察外面的情況，被馬鞭一指，嚇得渾身一哆嗦。他母親聽到外面的動靜，從門縫里看到這一幕，立刻沖了出來，撲到王鐵蛋面前：“軍爺！求求你！不要抓我的兒子！他還小，不能去啊！”

疤臉十夫長皺了皺眉頭，不耐煩地?fù)]了揮手。旁邊的騎兵立刻上前，用刀柄粗暴地將王鐵蛋的母親推開，王鐵蛋的母親跌坐在泥地里，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哭喊：“鐵蛋！我的兒啊！”王鐵蛋看著母親被推倒，眼中滿是怒火，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被騎兵死死按住。

第二個(gè)被指中的是還在林滄懷中掙扎的張根。騎兵上前一把拉開林滄，將張根抓住。張根拼命反抗：“放開我！我不去！我要為我爹報(bào)仇！”騎兵一巴掌扇在張根臉上，張根的臉上立刻出現(xiàn)一個(gè)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滲出了血絲。

第三個(gè)，指向了另一個(gè)身材結(jié)實(shí)的后生，李石頭。李石頭嚇得腿都軟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軍爺！我不去！我家里還有生病的老娘要照顧！求求你放過我吧！”騎兵根本不理會他的哀求，直接將他拖拽起來。

最后，那冰冷的鞭梢，停在了林滄的方向。林滄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邊母親的呼吸驟然停止，抓著他胳膊的手瞬間冰硬，指甲幾乎嵌進(jìn)他的皮肉里。“滄兒……”母親的聲音顫抖著，眼中滿是絕望。

“軍爺饒命啊！別抓我兒！他才十六，扛不動活！抓我吧！我能洗衣做飯！”王鐵蛋的母親再次哭嚎著爬過來，額頭重重磕在泥地上，“我們就這一個(gè)兒子啊！求求你發(fā)發(fā)慈悲，放了他吧！”

疤臉十夫長的眉頭厭惡地皺起，甚至懶得看她一眼，只是極其輕微地對身旁一名騎兵偏了偏下巴。那騎兵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一夾馬腹，戰(zhàn)馬前蹄揚(yáng)起，手中浸了油的皮鞭‘咻’地劃過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抽在王鐵蛋娘瘦弱的背上！

“啪！”

布帛撕裂聲與婦人凄厲的慘叫同時(shí)響起。她整個(gè)人被抽得翻滾出去，趴在泥地里，背上一道血痕迅速洇濕了衣衫。“娘！”王鐵蛋目眥欲裂，嘶吼著要沖過去，卻被旁邊的蒙古兵死死按住。

那行兇的騎兵似乎猶不解氣，喉間發(fā)出低沉的吼聲，驅(qū)動戰(zhàn)馬，碗口大的鐵蹄朝著蜷縮在地、痛苦**的婦人，作勢便要踏下！這一幕，與張獵戶的慘劇何其相似！

林滄的怒火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喉嚨發(fā)緊。拳頭攥得咯咯響，掌心的血珠滲出來，混著泥粘在掌紋里，體內(nèi)潮汐水元功的氣息突然亂了，像漲潮似的撞著經(jīng)脈，手臂的肌肉都繃得發(fā)硬，指尖甚至有點(diǎn)發(fā)麻，他幾乎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去！

他往前邁了半步，腳剛沾到泥，就看見了張獵戶兀自溫?zé)岬氖w，看到了周圍騎兵手中那閃著寒光的彎刀和已經(jīng)張開的弓弩，看到了村民們眼中那混合著恐懼、哀求和絕望麻木的眼神。他猛地頓住，牙齒咬得腮幫子發(fā)酸，硬生生把那股沖勁壓了回去。林滄更用力地抱緊了還在掙扎的張根，在他耳邊低吼：“忍住！根子！你想讓你爹白死嗎？！”

他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無異于以卵擊石，只會帶來更徹底的屠殺。

就在那鐵蹄即將落下的瞬間，林滄猛地深吸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他故意放慢呼吸，讓亂撞的內(nèi)息順著經(jīng)脈往下沉，腳步在泥里一踏，沒濺起多少泥點(diǎn)，穩(wěn)穩(wěn)站在騎兵面前，聲音因極度的壓抑而嘶啞變形，卻清晰地傳遍了死寂的村口：“我們跟你走！”

他主動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目光死死盯住那疤臉十夫長，眼神深處是冰封的火山。那十夫長似乎有些意外，打量了林滄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而輕蔑的弧度，擺了擺手。

粗麻繩又冰又硬，還裹著馬汗的腥氣，‘唰’地纏上林滄的手腕，越勒越緊，勒得手腕生疼。緊接著，王鐵蛋、張根、李石頭也被粗暴地捆縛起來。張根依舊死死盯著父親倒下的方向，身體因悲憤而劇烈顫抖，牙齒咬得嘴唇出血。王鐵蛋看著倒在泥地里的母親，眼圈通紅，卻強(qiáng)忍著沒有落下淚來。李石頭則嚇得渾身發(fā)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娘……我對不起你……”

在被押解著離開村莊之前，林滄最后回頭望了一眼。母親癱軟在泥地里，望著他，淚流滿面，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王鐵蛋的母親倒在泥濘中，背上的傷口觸目驚心。張獵戶的尸體孤零零地躺在自家院中，鮮血蜿蜒。江邊的漁船還在燃燒，黑煙遮天蔽日。菜畦被徹底踐踏，一片狼藉。家園，在鐵蹄之下，已成人間地獄。

他將這幅慘絕人寰的景象，每一個(gè)細(xì)節(jié)，都用燒紅的烙鐵，深深地、永久地烙印在心底最深處。冰冷的繩索勒進(jìn)皮肉，帶來刺骨的疼痛。但這疼痛，遠(yuǎn)不及心中那如同巖漿般翻滾、卻被強(qiáng)行冰封的恨意萬分之一。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讓這冰冷的鐵蹄，有朝一日，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jià)！他看了一眼身邊同樣被縛的三個(gè)伙伴，王鐵蛋眼中的不屈，張根眼底深沉的悲痛，李石頭滿臉的惶恐，他知道，他不僅要自己活下去，還要帶著他們，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