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火在夜空中交織成網,如一張巨大的光之幕布,籠罩城市東區。被抽出的黑氣在網中掙扎、嘶吼,化作無數張扭曲的人臉,最終被凈化成點點灰燼,隨風而散。
鬼市崩塌。
飼井封死。
三十六名被吞噬的靈魂在光網中浮現,面容模糊,卻都朝著巴刀魚的方向,輕輕點頭,隨即消散。
酸菜湯坐在食堂角落,捧著一碗巴刀魚剛煮的白粥,大口吞咽。粥里什么都沒放,可他吃一口,身體就暖一分,皮膚上蔓延的黑斑也退一寸。
“好吃。”他含糊道,“真他媽……好吃?!?/p>
娃娃魚蹲在井邊,指尖輕觸地面,閉眼聆聽。
“三十六口飼井,已閉三十?!彼p聲道,“剩下六口,藏得更深,需要‘鑰’才能定位。”
巴刀魚點頭,目光落在那口倒扣的鎮灶上。
銀火已熄,可鍋底符文仍在微光流轉,像一顆沉睡的心臟。
他伸手,將鍋翻正。
轟——
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鍋底深處,竟浮現出一行血字,緩緩流淌,如活物書寫:
**“刀不斬無辜,灶不納邪食。若違此誓,火焚己身?!?*
是父親的字。
巴刀魚跪地,手指輕撫那行血字。
他知道,這是父親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傳承。
“你父親不是沒能守住。”娃娃魚忽然說,“他是選擇了‘血祭’。用自身為薪,換封印多撐十年。而你……用了‘心火’,是另一種繼承?!?/p>
“所以我不用死?”巴刀魚問。
“不?!蓖尥摁~搖頭,“你只是延了‘代價’。心火雖正,卻需反哺。你每用一次‘凈味’,每燃一次鎮灶,都在耗自身‘命火’。等命火將熄,你也會變成井中養料?!?/p>
巴刀魚沉默。
他早知道,這力量不是白來的。
可他別無選擇。
“酸菜湯?!彼ь^,“能撐多久?”
酸菜湯抹了把嘴,咧嘴一笑:“三天。之后得再清一次。這‘飼’陰毒,吃一口,纏十年?!?/p>
巴刀魚點頭:“夠了。三天,夠我們找到下一個‘飼’的源頭?!?/p>
他站起,看向窗外。
天邊已泛魚肚白。
那些黑袍人早已退去,連同那輛輛面包車,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地上殘留的腳印,通向城市深處,最終匯入一條地下暗河。
“他們在逃。”娃娃魚說。
“不。”巴刀魚冷笑,“他們在引路?!?/p>
他從懷中取出那張泛黃紙,指尖銀光注入。
紙上“廚神印”微微發燙,三足鍋的符號開始旋轉,最終指向城市西北——**中央批發市場**。
“找到了?!彼f,“‘飼’的總源,在那里。他們不是在逃,是在等我們上門?!?/p>
酸菜湯站起,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好啊。老子正好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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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批發市場,清晨六點。
這里是全城食材集散地,占地三百畝,冷庫、干貨區、水產街、肉聯廳,應有盡有。天剛亮,貨車已開始進出,搬運工穿梭如蟻。
巴刀魚三人混在人群中,悄然潛入。
娃娃魚閉眼,指尖輕觸空氣,如盲人讀盲文。
“西區,冷庫。”她低語,“有‘死味’。不是腐爛,是……被殺的味道。”
他們繞過安檢,潛入西區。
冷庫外,兩名穿白大褂的“質檢員”在抽查貨品。他們手持掃描儀,對準一箱箱凍魚、凍肉,儀器上卻顯示“合格”。
娃娃魚冷笑:“他們在用‘偽檢’掩蓋‘飼’。這些貨,全是喂過‘情緒’的。”
巴刀魚盯著冷庫門,掌心銀光微閃。
他“看”見無數黑絲從冷庫中溢出,纏繞在每一輛出庫的貨車上,最終通向城中各大餐館、食堂、小吃攤。
“他們在全城布‘網’。”他咬牙,“不止是街邊店,連連鎖餐飲、學校食堂……都被滲透了?!?/p>
“必須切斷源頭。”娃娃魚說。
他們找到通風管道,潛入冷庫內部。
寒氣撲面,白霧彌漫。
庫內堆滿貨箱,標簽寫著“深海魚”“草原?!薄吧鷳B雞”,可巴刀魚一眼看出不對——這些箱子沒有生產日期,沒有廠家,箱角刻著極小的符號:一個鍋,鍋中無火,只有一滴血。
“血飼?!蓖尥摁~臉色發白,“他們用活人喂養食材。不是死人,是活的?!?/p>
她指向角落。
那里有一口不銹鋼缸,缸中泡著數十具人體,全**,皮膚蒼白如魚,雙眼緊閉,胸口微微起伏——**還活著**。
他們被插著管子,管子另一端連著冷庫中的魚、肉、蔬菜。
“情緒導出?!蓖尥摁~聲音發抖,“他們在抽這些人的恐懼、痛苦、絕望,煉成‘飼’,注入食材。吃的人,會越來越麻木,越來越空,最終……變成他們的傀儡。”
巴刀魚握緊刀,眼神冷得能結冰。
“救他們?!彼f。
三人沖向鋼缸。
剛靠近,警報驟響!
紅光閃爍,冷庫大門轟然關閉,鎖死。
“你們來得真快。”廣播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護工老周。
“我以為你們會再晚兩天。”他說,“看來我低估了‘守灶人’?!?/p>
“老周!”巴刀魚怒吼,“放了他們!”
“放了?”老周笑,“我兒子還關在‘飼房’,我憑什么放?你們救不了所有人。這城里,有上千個‘飼房’,上萬個‘飼奴’。你們能清幾個?”
“一個?!卑偷遏~冷冷道,“就清一個。然后,清第二個。直到清完。”
他抬手,掌心銀光凝聚。
“凈味·開!”
銀光如刀,斬向鋼缸!
“鐺——!”
鋼缸表面竟浮現出一層黑膜,硬生生擋住銀光!
“沒用的。”老周笑,“這缸是‘血飼之器’,用九百九十九個‘飼奴’的骨灰煉成。你們的‘凈味’,破不開。”
巴刀魚不信。
他再催銀光,一刀接一刀斬向鋼缸。
銀光炸裂,黑膜搖晃,卻始終不破。
酸菜湯怒吼,沖上去用拳頭砸,用頭撞,可鋼缸紋絲不動,反震之力讓他口吐鮮血。
娃娃魚閉眼,銀針連射,可針尖剛觸黑膜,便被腐蝕成灰。
“不行……”她喘息,“這黑膜,是‘絕望’凝成的。除非有‘希望’之火,否則破不開?!?/p>
巴刀魚跪地,冷汗涔涔。
他知道,他快到極限了。
命火在燃燒,每用一次“凈味”,都在透支生命。
可他不能停。
“父親……”他低語,“你當年,是怎么撐住的?”
忽然,掌心那道紅痕,開始發燙。
腦海中,浮現父親最后的樣子——他跪在灶前,割下手指,滴血入鍋,笑著說:“火不能斷?!?/p>
**血祭。**
他懂了。
“酸菜湯!”他怒吼,“借我‘火煞’!”
酸菜湯一愣,隨即咧嘴:“你瘋了?‘火煞’入體,你會被燒成灰!”
“我信你!”巴刀魚吼,“信你的火,信我的灶!來!”
酸菜湯沉默一秒,猛地一掌拍向自己胸口!
“轟”地一聲,他口中噴出一道赤紅火流,如龍如蛇,直撲巴刀魚!
巴刀魚張開雙臂,將火流迎入體內!
剎那——
劇痛!
仿佛五臟六腑都在燃燒,每一根血管都成了火道。他仰天長嘯,皮膚泛紅,青筋暴起,掌心紅痕裂開,鮮血順指尖滴落。
可他沒倒。
他站起,掌心銀光與赤火交融,化作一道金紅交織的光刃!
“以血為引,以火為刀——”
他怒吼,一刀斬向鋼缸!
“凈味·破界!”
轟——?。?!
金紅光刃斬落,黑膜如玻璃般碎裂!
鋼缸炸開!
缸中人體被水流沖出,昏迷不醒,可胸口起伏平穩。
“成了!”娃娃魚喊。
可巴刀魚卻單膝跪地,嘴角溢血,皮膚開始龜裂,有火光從裂縫中透出。
“命火……超載……”娃娃魚驚恐,“他快燒沒了!”
酸菜湯沖上前,一把抱住他:“撐住!老子還沒吃你做的酸菜魚!”
巴刀魚艱難抬頭,看向冷庫大門。
門后,隱約傳來腳步聲。
更多黑袍人,正在趕來。
“走……”他低語,“帶他們……走……”
“我不走!”酸菜湯怒吼,“你他媽給我撐住!”
就在這時——
“叮?!?/p>
一聲輕響。
一瓣姜,從通風口飄落,輕輕落在巴刀魚掌心。
姜片極薄,邊緣微卷,像是被人隨手削下。
可巴刀魚一觸,掌心紅痕竟停止灼痛。
他抬頭,望向通風口。
黑暗中,一道身影靜靜佇立,只露半張臉。
眉心一點朱砂,眼神深如古井。
是**黃片姜**。
他開口,聲音如風過竹林:
“火,不該這么燒。”
他抬手,指尖輕彈。
又一瓣姜,飄落酸菜湯肩頭。
酸菜湯體內“火煞”瞬間平穩,暴動止息。
“你……”酸菜湯抬頭,“你是誰?”
黃片姜不答,只淡淡道:
“想活命,就跟我來?!?/p>
他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巴刀魚看著掌心那瓣姜,輕聲說:
“走?!?/p>
他們背起昏迷的人,沖向通風口。
身后,冷庫大門轟然洞開。
黑袍人如潮水涌入。
可他們只看到——
一口碎裂的鋼缸,一地血水,和通風口外,飄落的一瓣姜。
火,未熄。
人,未亡。
戰,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