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震動并非來自腳下，而是源于空間本身。

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巨石，無形的漣漪以狂暴的姿態席卷整個歸墟。倒懸的發光晶簇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嚓”聲，細密的裂紋蛛網般蔓延，幽藍與淡紫的光屑如淚滴般簌簌墜落，將這片夢幻之境蒙上了一層破碎的陰影。

懸浮的“盤古之心”驟然光芒大盛，內部流淌的赤紅脈絡如同被激怒的蛟龍，瘋狂竄動，那沉穩的“心跳”聲也變得急促而充滿警告意味。李天罡只覺得一股遠比帝國“清道夫”更加恢弘、更加古老、也更加不容置疑的威壓，如同整個蒼穹塌陷般轟然壓下！

他悶哼一聲，剛剛與晶體建立起的微弱聯系被強行中斷，腦海中那蜷縮的猴子虛影瞬間潰散。精神上的反噬讓他眼前一黑，踉蹌著倒退幾步，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

“穩住！”敖輕雪閃身到他身旁，一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的手掌冰涼，卻傳遞過來一股精純平和的龍元之力，幫助他梳理體內翻騰的氣血和躁動的暖流。她仰頭望著洞窟穹頂，那雙淡金色的眸子里，此刻燃燒著的是冰冷的怒火與深深的忌憚。

“九天蕩魔真氣……果然是仙庭那幫鼻孔朝天的家伙！他們竟敢強行撕裂歸墟屏障，就不怕引起空間坍縮嗎？！”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的質問——

嗤啦！

一聲清晰的、如同錦緞被硬生生撕開的脆響，從球形洞窟的穹頂正中央傳來。

那里的空間如同水面般蕩漾、扭曲，隨后，被一股蠻橫無比的力量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

沒有海水倒灌，那裂口之后并非幽暗的深海，而是一片氤氳著紫色霞光、仿佛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浩瀚、精純、至陽至剛的靈壓（仙靈之氣？）如同決堤洪流，從中奔涌而出，瞬間充斥了整個洞窟，與“盤古之心”散發出的古老洪荒氣息、以及敖輕雪的冰寒龍元之力激烈碰撞，發出滋滋的異響。

光芒流轉間，三道身影，自那紫色霞光通道中，一步踏出。

為首者，是一名身著云紋八卦道袍，頭戴芙蓉冠，面容古拙清癯，長須垂胸的中年道人。他手持一柄玉麈，眼神開闔間，似有雷光隱現，周身繚繞著若有若無的紫色電蛇，不怒自威。僅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了整個空間的中心，法則都因他而微微扭曲。

他身后，左右各立一人。

左側是一名身材魁梧、披掛著亮銀仙鎧的神將，面如重棗，手持一桿縈繞著風雷之息的長槍，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洞窟內的每一個角落，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敵意。

右側則是一名身著水合服，腰系絲絳，做童子打扮的少年。他面容俊秀，眼神卻靈動中透著一絲狡黠，手中托著一個紫金紅葫蘆，葫蘆口隱隱有吸力傳出，似乎在不斷攫取、分析著此地混雜的能量氣息。

這三人甫一現身，目光便齊刷刷地鎖定在了懸浮的“盤古之心”以及……李天罡的身上。

那為首的清癯道人，目光如實質的劍鋒，刺得李天罡皮膚生疼，體內暖流幾乎凍結。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仿佛天道律令般的威嚴，直接在兩人靈魂深處響起：

“吾乃仙庭巡天司，巡查使，玉樞真人。”他的目光掠過敖輕雪，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淡漠，“東海龍族，敖廣一脈的后裔？汝等擅匿‘混沌源核’，私縱‘域外魔種’，已犯天條。此刻退開，尚可保全爾族最后一絲元氣。”

他的話語，直接將“盤古之心”定性為“混沌源核”，將李天罡體內源自神石的力量，斥為“域外魔種”！

敖輕雪踏前一步，將李天罡隱隱護在身后，毫不畏懼地迎上玉樞真人的目光，清冷的聲音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玉樞真人？好大的名頭！此物乃‘盤古之心’，乃應劫而生之希望，非是什么混沌源核！此人乃‘火種’所選之載體，亦非魔種！此地乃我龍族祖地歸墟，非你仙庭轄境！爾等強闖私地，毀我屏障，該當何罪？！”

“巧言令色！”那銀甲神將聲如洪鐘，厲聲喝道，“‘盤古’乃上古圣賢，豈會留下此等擾亂天道、滋生妖孽之物？爾等龍族，茍延殘喘于這歸墟絕地，不思安分守己，竟敢勾結域外之力，妄圖顛覆乾坤！其心可誅！”

他手中風雷長槍一震，槍尖迸發出刺目的電火花，躍躍欲試。

那持葫蘆的童子則嘻嘻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葫蘆：“玉樞師尊，何必與這小龍女多費唇舌？您看那‘混沌源核’躁動不安，魔氣四溢，再看那小子，身上‘魔種’氣息已然生根，若不盡早剝離凈化，恐釀成大患吶！”他的目光在李天罡身上逡巡，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獵物。

李天罡被這三道目光看得通體冰寒，尤其是那玉樞真人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他的一切秘密，將他從里到外審視個通透。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幾乎掐進肉里，體內那道暖流在極致的壓迫下，反而激發出一股不屈的桀驁，緩慢而堅定地抵抗著外界的威壓。

“剝離……凈化？”李天罡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你們憑什么決定我的命運？憑什么認定我就是‘魔種’？”

玉樞真人目光微垂，落在李天罡身上，如同神明俯視螻蟻：“天道有序，法則有常。爾等身負域外混沌之力，本身便是對現有秩序的破壞與污染。此非私怨，乃維護三界穩定之公義。束手就擒，交出‘火種’，入化仙池洗煉，或可重塑根基，得一線仙緣。若執迷不悟……”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股驟然提升的、如同天威般的殺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洞窟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一方是代表古老秩序、執掌“天條”的仙庭巡查使，強勢而霸道。

一方是守護古老約定、堅信“盤古之心”是希望的龍族后裔，決絕而堅定。

而被夾在中間的，是剛剛觸摸到真相邊緣、命運懸于一線的“火種”載體。

敖輕雪知道，談判已經破裂。仙庭的目的明確無比——捕獲“盤古之心”，清除或控制李天罡這個“不穩定因素”。

她手腕上的銀環驟然亮起刺目的藍光，周身寒氣大盛，腳下平臺瞬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冰霜。“玉樞！歸墟雖殘破，亦非爾等撒野之地！想動‘盤古之心’和‘火種’，先問過我龍族答不答應！”

“冥頑不靈！”玉樞真人冷哼一聲，手中玉麈輕輕一揮，“雷皓，水云，拿下他們！阻撓者，格殺勿論！”

“得令！”銀甲神將雷皓早已按捺不住，聞言暴喝一聲，身形如電，手中風雷長槍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銀龍，帶著滾滾風雷之聲，直刺敖輕雪！槍未至，那凌厲的槍意已經將周圍的空氣都凍結、電離！

而那持葫蘆的童子水云，則嘻嘻一笑，將手中紫金紅葫蘆對準了李天罡，輕輕一拍葫蘆底。

“請寶貝轉身？”

一道無形無質，卻鋒利無比的透明風刃，悄無聲息地憑空出現，繞過敖輕雪，刁鉆狠辣地切向李天罡的脖頸！這一擊，不僅要殺人，更要徹底斬斷他與“盤古之心”之間那微弱的聯系！

攻擊，在剎那間爆發！

仙庭巡查使，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毫不留情！

敖輕雪面對雷皓那足以洞穿山岳的一槍，面無懼色，雙手在胸前結印，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玄冰壁障瞬間成型，壁障之上，龍紋隱現！

轟！！！

槍盾交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冰屑與雷光四散飛濺，整個洞窟再次劇烈搖晃。

而另一邊，那無形的奪命風刃，已經觸及了李天罡的皮膚，冰冷的死亡觸感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吼——！！！”

一聲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源于靈魂層面的、充滿了原始野性與暴怒的咆哮，猛地從懸浮的“盤古之心”內部炸響！

暗金色的晶體內部，那原本潰散的猴子虛影，竟在李天罡面臨生死危機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瞬間重組！它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燃燒著金色火焰，充斥著戰天斗地、不屈不撓意志的眼睛！

虛影抬起那由光和數據構成的“手臂”，對著那道襲向李天罡的無形風刃，遙遙一握！

咔嚓！

那鋒利無比、由仙家法寶發出的風刃，竟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在半空中憑空碎裂，消散于無形！

與此同時，一股蠻橫、霸道、仿佛要打破一切束縛的恐怖氣息，如同沉眠的太古兇獸驟然蘇醒，以“盤古之心”為核心，轟然擴散開來！

玉樞真人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動容，甚至是一絲……驚駭！

“這氣息……是……祂？！這不可能！‘祂’的烙印早已被封印，怎會在此刻蘇醒？！”

戰斗，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數，出現了瞬間的停滯。

所有人的目光，都駭然地投向了那光芒萬丈、內部猴影咆哮的“盤古之心”，以及……那個因與晶體共鳴最深，此刻正被一層淡金色火焰狀能量籠罩、雙目亦泛起一絲金芒的李天罡。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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