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墨站在城門樓內(nèi)側(cè)，能清晰地感受到腳下傳來的每一次震動。

他臉色凝重，叛軍顯然訓(xùn)練有素，他們意圖直接破門，這比攀城更加致命。

“大人！城門內(nèi)側(cè)的橫木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裂痕！雖然之前加固過，但照此下去，恐支撐不過半日！”一名負責(zé)看守城門的隊正滿臉焦急跑來稟報。

林清墨目光掃過城下，叛軍的箭矢如飛蝗般射來，壓制著城頭守軍，使其難以有效攻擊下方的撞車。

用滾油、檑木？距離太遠，效果不佳。

他腦中飛速思索，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掠過城內(nèi)街巷。

忽然，他想起昨日巡視時，在靠近城墻的一片空地上，看到幾家棺材鋪為了避戰(zhàn)亂，將許多未曾售出的棺槨暫時堆放于此。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

他猛地轉(zhuǎn)身，對身邊一名親信低吼道：“速騎快馬，傳我命令！通告全城：征集所有閑置棺木，不拘新舊，即刻運往各城門內(nèi)側(cè)！另，發(fā)動百姓，就近取土，沙袋、麻包、甚至是家中米缸瓦甕，凡能裝土之物，盡數(shù)裝滿，運至城門后待命！”

“空棺填泥，封死城門！”

親兵一愣，旋即明白了林清墨的意圖，眼中閃過一絲欽佩，大聲應(yīng)道：“得令！”轉(zhuǎn)身飛奔下城，很快，馬蹄聲在城內(nèi)街道上急促響起。

命令迅速傳開。

起初，百姓們對征集棺木感到驚愕甚至有些晦氣，但當(dāng)他們明白這是為了堵住城門，阻擋叛軍時，悲壯的情緒取代了疑慮。

“快！把我家那口備著的壽材抬出去！”一位白發(fā)老翁顫巍巍地指著堂屋。

“拆門板！用門板封門！”

“我家有麻袋！”

“水缸！把水缸抬過去！”

無需過多催促，求生的本能與守護家園的決心，驅(qū)使著人們行動起來。

壯勞力們喊著號子，將一口口或厚重或簡陋的棺材從店鋪、從家中抬出，奔向城門。

婦人孩童則用一切能找到的容器奮力裝填泥土沙石。

城門內(nèi)側(cè)，很快堆積起了一座由棺木、沙袋、土石構(gòu)成的奇異“山丘”。

士兵和青壯們奮力將這些填滿泥土的棺木層層壘砌，死死抵在已然出現(xiàn)裂縫的城門之后。

沉重的棺木內(nèi)填實泥土后，重量驚人，它們相互嵌合，形成了一道遠比原有城門更加厚實、更加難以撼動的內(nèi)部屏障。

“轟！”城外的撞擊聲依舊持續(xù)，但城門內(nèi)側(cè)傳來的震動感明顯減弱了。

那沉悶的巨響，就像撞在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泥潭之中，回響變得滯澀。

叛軍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撞擊的頻率和力度再次加強，甚至能聽到城外傳來氣急敗壞的呼喝聲。

然而。

那道由棺木與泥土，由揚州百姓的決心與智慧構(gòu)筑的防線，巋然不動。

夕陽再次西沉，將天地染回一片暗紅。

第一日的攻城，在叛軍撞車的徒勞無功與城頭守軍愈發(fā)堅定的箭矢反擊中，結(jié)束了。

城下留下了幾架被砸毀的撞車殘骸和些許叛軍尸體。

城門，依舊緊閉。

林清墨疲憊地靠在城樓柱旁，看著城內(nèi)百姓們?nèi)栽诿β档丶庸讨堑捞厥獾姆谰€，看著他們臉上混雜著疲憊、慶幸與未曾消散的憂慮。

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叛軍絕不會就此罷休。

但至少，這第一日，揚州，守住了。

……

第二日。

天，還沒亮透。

東方的天際，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

城墻上，哈氣成霜。

守了一夜的軍民，凍得嘴唇發(fā)紫，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所有人都以為，叛軍至少會等到天亮，才會再次發(fā)起進攻。

然而。

“嗚——嗚嗚——”

一聲凄厲的號角，如同鬼哭，猛地劃破了黎明前的寂靜！

緊接著。

“咚！咚！咚！”

沉重如山岳的戰(zhàn)鼓聲，從城外，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

大地，在顫抖！

“敵襲！！！”

城墻上的哨兵，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了嘶啞的吶喊。

林清墨幾乎是瞬間，就從冰冷的城垛邊驚醒。

他猛地站起身，沖到墻邊，向外望去。

城外，黑壓壓的一片，無數(shù)火把，如鬼火般跳動。

叛軍，已經(jīng)列好了陣型！

這一次，他們學(xué)聰明了。

撞擊城門的重型撞車，依舊被推到了陣前。

但在撞車的兩側(cè)和后方，密密麻麻的，是扛著長梯的步兵！

還有更多的弓箭手，已經(jīng)張弓搭箭，對準(zhǔn)了城頭！

他們要，同時攻打城門和攀墻！

“快！所有人！各就各位！”

林清墨的聲音，在寒冷的晨風(fēng)中，顯得有些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弓箭手！準(zhǔn)備放箭！”

“滾石檑木！金汁滾油！都給我就位！”

城墻之上，瞬間蘇醒！

沉睡的戰(zhàn)爭機器，在這一刻，再次轟然運轉(zhuǎn)！

“殺！！首登者，賞金千兩！”

城外，那名獨眼將軍，猛地揮下了手中的戰(zhàn)刀！

黑色的潮水，發(fā)動了！

“轟！”

撞車，再次開始了它那令人心悸的撞擊。

與此同時。

無數(shù)架長長的云梯，被扛著，沖向了城墻腳下。

“放箭！！”

林清墨厲聲喝道。

城墻之上，箭如雨下！

叛軍的前排，瞬間倒下了一片。

但后面的人，踩著同伴的尸體，依舊在瘋狂地向前沖！

他們就像一群沒有痛覺的野獸！

很快。

第一架云梯，帶著刺耳的摩擦聲，重重地搭在了城墻的垛口上！

一個滿臉橫肉的叛軍，嘴里叼著鋼刀，手腳并用，像一只猴子一樣，飛快地向上爬來！

“下去吧你！”

一個守城的衙役，紅著眼睛，舉起一塊巨大的石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砸了下去！

“啊！”

一聲慘叫！

那個叛軍的腦袋，像個爛西瓜一樣，被砸得粉碎！

鮮血和腦漿，濺滿了整個云梯！

衙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第二個，第三個叛軍，已經(jīng)順著云梯，爬了上來！

“滾開！”

另一個年輕的民夫，大概只有十六七歲。

他舉著一把自家的糞叉，恐懼地向前捅去。

鋒利的叉尖，刺穿了一個叛軍的喉嚨。

溫?zé)岬孽r血，噴了他一臉。

少年愣住了。

他看著自己人生中殺的第一個人，看著那人眼中迅速消散的生機。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丟下糞叉，趴在墻邊，劇烈地嘔吐起來。

然而，戰(zhàn)場，不會給他任何適應(yīng)的時間。

一把冰冷的鋼刀，從垛口的下方，猛地捅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