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外,一處偏僻的茶寮。
夜色深沉,只有幾盞殘破的燈籠,在秋風中搖曳。
林清墨獨自一人,坐在茶寮里。
他面前的茶水,已經涼透了。
他在等一個人。
一個能決定他生死,也能決定這場博弈走向的人。
他在賭,用命。
終于,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了茶寮的入口。
來人身材高大,面容粗獷,左臉頰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他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就是“怒蛟幫”的幫主,齊昊。
齊昊在林清墨的對面坐下,沒有客套,直接開門見山。
“林大人,好大的膽子。”
他的聲音,像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
“你就不怕,我今晚就讓你,‘意外’死在這里?”
林清墨笑了。
他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齊幫主,明人不說暗話。”
“你我都知道,你是奉了誰的命令,來取我性命的。”
“但是。”
他抬起頭,目光直視著齊昊那雙兇狠的眼睛。
“你有沒有想過,殺了我之后,你和你那幾百號兄弟,能得到什么?”
齊昊冷哼一聲。
“自然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是嗎?”
林清墨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紙,推到了齊昊的面前。
那是一張診籍。
上面清晰地寫著,齊昊的獨子,患上了罕見的“石心癥”。
需要用一種名為“雪山參”的極品藥材,吊住性命。
而這種藥材,極難尋找。
齊昊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那雙殺人如麻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驚恐。
“你……你怎么會知道?!”
這件事,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
為了給他兒子治病,他幾乎傾家蕩產!
這也是他為什么,會死心塌地給王振賣命的原因!
因為,王振答應他,只要事成,就賞他一株“雪山參”!
林清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只是又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錦盒。
打開。
一株通體雪白,散發著淡淡清香的人參,靜靜地躺在里面。
正是那株能救他兒子命的,“雪山參”!
這一株“雪山參”是林清墨花了極高的價格才托人買到。
他并不心疼,因為花的錢,都是江南官員“孝敬”的。
收的禮是臟的,但辦的事是干凈的,他心安理得。
齊昊的呼吸,瞬間就急促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株人參,再也挪不開了。
“你……”
“齊幫主。”
林清墨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
“王振能給你的,只是一株人參。”
“而我,能給你的。是你,和你所有兄弟的前途!”
“前途?”齊昊的聲音,有些嘶啞。
“沒錯。”
林清墨站起身,走到茶寮門口,望著遠處的江面。
“你們怒蛟幫,說白了,就是一群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
“今天,你們可以為了銀子,殺我一個欽差。”
“明天,王振就可以為了滅口,把你們所有人,都沉到這江底喂魚!”
“這樣的日子,你還想過多久?”
齊昊沉默了。
林清墨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當然知道,給王振當狗,沒有好下場。
可他,沒得選。
“我能給你,一個選擇。”
林清墨轉過身,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
“助我,扳倒王振。”
“事成之后,我以欽差的身份,上奏陛下!”
“將你們怒蛟幫,全體招安!”
“整編為大夏水師!從此以后,你們就是吃皇糧的官軍!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你齊昊,就是水師的將軍!你兒子,就是將軍的兒子!”
“到那時,天下名醫,任你挑選!奇珍異草,予取予求!”
“你說,是我給你的前途光明。還是王振給你的,那點斷頭錢,更劃算?”
“轟!”
齊昊的腦子里,像是炸開了一個驚雷。
招安?
水師?
將軍?
這些詞,對于他這樣一個江湖草莽來說,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
他做夢都想洗白自己的身份!
他做夢都想讓自己的兒子,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
而現在。
這個機會,就擺在他的面前!
他看著林清墨那張年輕,卻充滿自信的臉。
他又看了看桌上那株能救他兒子命的“雪山參”。
他心里的那桿秤,開始瘋狂地傾斜。
一邊,是王振許諾的,短暫的富貴,和隨時可能到來的殺身之禍。
另一邊,是林清墨許諾的,光明的前途,和光宗耀祖的機會!
這道選擇題,根本不需要思考!
“噗通!”
齊昊猛地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單膝跪地。
他對著林清墨,抱拳拱手,聲如洪鐘。
“末將齊昊,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
與此同時。
揚州城內,那間破舊的院落里。
陳默之和他的小組,也終于完成了他們最后的工序。
一本厚厚的,足以讓整個江南官場,和戶部尚書王振人頭落地的鐵證,已經裝訂成冊。
里面,詳細記錄了王振一黨,近十年來,侵吞鹽稅,販賣私鹽,草菅人命的所有罪證。
每一筆賬目,都清晰無比。
每一個罪行,都觸目驚心。
陳默之看著這份凝聚了他們無數心血的賬冊,眼中閃爍著復仇的火焰。
“王振……”
他喃喃自語。
“你的死期,到了!”
他立刻寫了一封密信,交給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信鴿。
……
京城,冷宮。
蘇錦意幾乎是同時,收到了來自林清墨和陳默之的回報。
林清墨的信上,只有四個字:“蛟龍已降”。
陳默之的信上,也只有四個字:“利劍已成”。
蘇錦意看著這兩封信,清冷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
萬事俱備。
所有條件,均已成熟。
她知道。
收網的時候,到了。
她走到窗邊,兩只信鴿,早已在那里等待。
那是她事先安排好的,專門用來下達最后指令的信鴿。
她取出兩張早已寫好的紙條,分別塞進了信鴿腿上的竹管里。
紙條上,只有兩個字。
“收網”。
信鴿振翅高飛,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中。
……
揚州城內。
林清墨和陳默之,在不同的地點,幾乎是同時,收到了來自京城的那道,最終的指令。
他們看著紙條上,那兩個殺氣騰騰的字。
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知道。
一場即將顛覆整個大夏朝堂的巨大風暴。
將由他們親手,在這座繁華的江南古城,徹底引爆!
風暴前夜。
揚州城,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