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姝的腳步頓住,心里那點不情愿被精準戳中。
她轉過身,臉上掛起恰到好處的、屬于晚輩的客氣笑容“謝首長說笑了,您是領導,我這是對您應有的尊敬?!?/p>
她刻意咬重了“尊敬”二字,像一層薄薄的鎧甲。
謝斯屹看著她那無懈可擊又疏離無比的表情,眸色深了深。
她是在裝不記得嗎?
他走近幾步,目光從她微濕的褲腳掃到裝著幾串紫黑色野葡萄的竹籃。
最后落回她臉上,語氣聽不出情緒“這么早上山,就為了摘這個?村里沒人吃這個?!?/p>
“閑著也是閑著,摘點回去看看能不能做點別的?!?/p>
溫念姝含糊應道,試圖轉移話題。
她指了指周圍,“謝首長這么早來巡查?這片山林長得真好,樹木茂盛,空氣也清新。”
這人也非要來搭話,不回答又顯得她很不禮貌唉?
只能尬聊著。
只要她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她生硬地切換著話題。
謝斯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晨霧在林間緩緩流淌。
晨露陽光透過縫隙灑下道道光柱,鳥鳴清脆。
他沉默片刻,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些許“嗯,植被覆蓋率比去年勘察時提高了近五個百分點,水土保持做得不錯?!?/p>
他說的依舊是工作,是數據。
可那語氣里,少了幾分官方的刻板,多了一絲……像是在分享某種發現的意味。
溫念姝愣了一下。
他們誰也沒有提以前的事。
這事也只是過了一個月而已。
不會是來教育她一頓的吧?
原主每次去找他多多少少都會闖出一點禍來。
現在她有記憶,闖禍的不就成她了!
這人還這么記仇?
溫念姝愣了一下,“是嗎?我看那邊陽坡好像還有些草藥,首長先忙,我先走了……”
話一出口,她立刻抿住了唇。
生怕又說出什么。
謝斯屹的目光果然凝在她臉上,那銳利的審視感又回來了。
像是要撬開她無意中露出的縫隙。
“你懂草藥?”他問。
聲音不高,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漣漪不大,卻層層蕩開。
“只懂一點點皮毛?!?/p>
溫念姝迅速垂下眼,盯著竹籃里紫得發黑的葡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籃子的縫隙。
這對話走向太危險,必須立刻終止。
她重新抬起頭,臉上是無可挑剔的、準備結束談話的客套笑容“謝首長您忙,我不打擾您了!”
說完,不等他回應,她微微頷首,挎著籃子轉身就走。
腳步比來時快了幾分,纖細的背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
很快沒入林間纏繞的霧氣與光影中,只留下些許晃動的枝葉和漸漸遠去的、細微的腳步聲。
謝斯屹站在原地,沒有動。
目光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追隨著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許久未收。
林間恢復了之前的寂靜,只有鳥鳴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可那份寂靜里,似乎又多了點什么別的東西。
他負在身后的手,指節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又緩緩松開。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她帶來的、與這山林泥土氣息格格不入。
他低頭,看向剛才溫念姝站立的地方。
泥地上還有她崴腳時留下的那個淺淺的腳印,以及幾片被她的褲腳碰落的、帶著晶瑩晨露的草葉。
那痕跡很淺,風一吹或許就沒了,此刻卻清晰地印在他的視線里。
一個人變化在一個月能有這么大嗎?
還是……她根本不是溫念姝……
——
溫念姝回到自家門口時就看到門口坐著一只灰色的貓。
她看著門口那只端坐如鐘的灰貓,心里那點因為謝斯屹而起的煩躁和忐忑,奇異地被沖淡了些。
這貓……有點可愛。
它不像尋常野貓那樣見人就躲。
反而大大方方地蹲在她家門口的石墩上。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平靜地望著她。
尾巴尖兒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點著石頭。
那姿態,不像乞食,倒像是……一個領導一樣?
溫念姝被自己這個想法逗樂了。
她小心地靠近幾步,蹲下身,試圖與它平視。
“嘿,小家伙,蹲我家門口算怎么回事?碰瓷兒?”她小聲嘀咕。
這村里面也有人養貓,但這個看著著實好看。
灰貓“喵”了一聲,不算親熱,但也沒有敵意。
它歪了歪頭。
溫念姝樂了。
扯了一顆葡萄放在手心遞到它面前。
灰貓湊近,鼻尖聳動,仔細嗅了嗅那顆葡萄。
然后……它露出了一個極為擬人化的、嫌棄的表情。
甚至把頭扭到了一邊,還用小爪子嫌棄地把溫念姝的手往外推了推。
“噗——”溫念姝沒忍住笑出聲。
她看著灰貓那身干凈順滑的皮毛,但打理得似乎不錯,以及它這不怕人又自帶氣場的模樣,心里一動。
這貓,不像是完全流浪的,更像是一只大爺貓。
“喂,你是不是沒地方去?”溫念姝伸出手指,試探性地想碰碰它的下巴。
灰貓瞥了她一眼,沒躲,甚至在她手指觸碰到時,喉嚨里發出了輕微的“咕?!甭暋?/p>
這細微的回應讓溫念姝心里一軟。
原主不是很喜歡貓?那是原主!她可是資深云吸貓選手!
如今穿到這兒,有個貓主子主動送上門,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這就是告訴她,手慢無!
她是十七號來到這里的。
她輕聲對著小貓“我叫你十七怎么樣?”
貓貓也是回應性的叫了一聲。
雖然她家現在條件不是很好,但她現在在做工,管飽也沒什么問題了。
謝嶼走到她這邊時,那貓就竄了進去。
謝嶼無意間瞥到那貓。
怎么感覺有點熟悉?應該是她養的吧?
他清了清嗓子“念姝?”
“你這是?”他看著她的框子。
溫念姝嗷了一聲“我準備試著做葡萄酒?!?/p>
“葡萄酒???你還好做這個??”
這個一般在城里都很少遇到的東西。
而且還很貴。
沒想到念姝居然會做?
這下她更好奇了。
他們剛好要去知青點,就約著一起去了。
謝嶼不好意思的笑道“你釀好了是不是要拿去賣的?”
“對啊”
“我當你員工怎么樣?”
“?。俊?/p>
溫念姝聽著謝嶼這話,當她員工?
“就是幫你打雜什么的,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嘛!”
溫念姝本想拒絕,但想著又沒什么,也就答應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著。
謝斯屹手里夾著煙站在不遠處。
“斯屹,看什么呢?”
陳紀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喲,那不是你小侄女嗎?”
陳紀是大院里的軍醫,這次就是隨著謝斯屹來鄉下散散的。
謝斯屹指間夾著煙,卻沒有吸,只是任由那點猩紅在微明的晨光里明明滅滅。
他看著不遠處并肩走來的兩人,溫念姝和謝嶼。
溫念姝臉上還帶著未散盡的笑意。
眼睛彎彎的,是那種卸下防備后自然的生動。
謝嶼則在她身旁說著什么,神情熱切,兩人之間的氛圍……
透著一股他從未在溫念姝身上見過的輕松熟稔。
謝斯屹的眸色沉靜無波。
他看著她對謝嶼展露的笑顏。
一個人性格,連待人接物的本能都徹底改變了嗎?
還是說,只是因為對象不同?
他吐出一口煙圈,輕笑。
她是不是溫念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