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一聲利刃刺入血肉的悶響,在驟然死寂下來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宬年的身體猛地一震,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他低哼了一聲,眉頭因劇痛而緊緊蹙起。
深色的大衣迅速洇開一團深色的、不斷擴大的一團深色的、不斷擴大的濕痕。
那把匕首,深深地沒入了他的后背。
兮淺被撞得踉蹌幾步,后背再次撞在墻上,但她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擋在自己身前、微微佝僂著身體的宬年,看著他大衣后背上那迅速蔓延的深色血跡,大腦一片空白。
“老板!”宬年的手下目眥欲裂,怒吼著沖上來。
那個發(fā)動最后襲擊的殺手,在匕首刺入宬年后背的瞬間,也被反應過來的保鏢和宬年手下同時擊中,數(shù)顆子彈穿透他的身體,他連慘叫都未曾發(fā)出,便如同破麻袋般重重倒地,徹底失去了生機。
走廊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傷者的呻吟,以及濃重的血腥味。
宬年的手下迅速控制住剩余還有一口氣的殺手,動作粗暴地卸掉他們的下巴防止自殺,并開始清理現(xiàn)場。
保鏢警惕地守住房門和骨灰盒。
醫(yī)療人員急促的腳步聲正從遠處傳來。
宬年沒有倒下。
他強忍著背后傳來的劇痛,緩緩地、有些艱難地轉(zhuǎn)過身。
他的臉色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嘴唇緊抿,但眼神卻異常復雜地看向被他推到墻邊的兮淺。
那眼神里,有未散的戾氣,有受傷的痛楚,有深深的后怕,有難以言喻的掙扎……
最終,所有的情緒沉淀下來,化為一種近乎荒誕的、帶著濃烈自嘲和一絲釋然的疲憊。
他看著兮淺驚魂未定、蒼白的臉,看著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恐懼和難以置信,嘴角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苦澀而微弱的弧度。
“看來……”他的聲音因為疼痛而有些低啞,帶著壓抑的喘息,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胸腔里碾過,“……我還是……舍不得你死。”這句話,像是對兮淺說,更像是在對他自己內(nèi)心那復雜難辨的執(zhí)念與掙扎做最后的宣判。
兮淺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又驟然松開,帶來一陣尖銳的酸楚和茫然。
她看著宬年的臉,看著他背后仍在緩緩擴散的血跡,看著他眼中那份復雜到讓她窒息的沉重情緒——那里有她熟悉的冷酷與掌控欲,但此刻,卻混合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脆弱的疲憊和一絲……遲來的愧意?
她分不清。
那句“舍不得你死”,像一把帶著倒刺的鉤子,勾起了太多被刻意遺忘的畫面:夏家莊園的初見,海島上的溫柔假象,記憶恢復時的欺騙與背叛,秦昊威脅下他冰冷的取舍,還有此刻他擋在刀鋒前的身體……
恨意、怨懟、恐懼、一絲荒謬的感激、以及更深的茫然……無數(shù)種情緒在她胸中翻騰沖撞,讓她一時失語,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
宬年沒有等待她的回應,似乎也并不期望得到回應。
他移開目光,剛才那句剖白耗盡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氣。
他的視線掃過被嚴密守衛(wèi)的病房門,掃過墻角那個安然無恙的金屬骨灰盒,最后落在自己手下身上,眼神瞬間恢復了慣有的冷峻與掌控力,盡管臉色依舊蒼白。
“清理干凈。”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雖然有些虛弱,卻清晰無比,“所有活口,交給警方。把秦昊的名字,釘死在案卷里。”
他頓了一下,補充道,“現(xiàn)場證據(jù),特別是針對秦昊的直接證據(jù),整理好,一并移交。”
手下立刻應聲行動,動作迅捷有序。
宬年的目光再次投向重癥監(jiān)護病房的方向,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陰霾,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那里躺著的是夏時陌,一個他曾經(jīng)視為棋子,后來成為心腹大患,如今卻只剩下一縷殘魂的存在。
除掉他,似乎是最符合利益、一勞永逸的選擇。
剛才的混亂,本可以是一個絕佳的“意外”機會。但……他最終選擇了阻止,甚至為此付出了流血的代價。
這選擇背后的動機,連他自己都難以完全理清。
是對兮淺那深入骨髓、扭曲卻又無法割舍的占有欲?
是對自己一手造成夏家悲劇、將無辜者卷入深淵的遲來悔意?
還是僅僅因為,看著兮淺那雙在絕望中依舊死死守護的眼睛,他內(nèi)心深處某個尚未完全冷硬的地方,被刺痛了?
他不知道。或許都有。這復雜的情緒讓他煩躁,也讓他感到一種深沉的疲憊。
他深吸一口氣,牽動了背后的傷口,一陣尖銳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眉頭鎖得更緊。
他強迫自己忽略這疼痛,下達了最關鍵的命令:“醫(yī)院安保,提升到最高級別。加派三倍人手,24小時輪值。病房周邊五十米,清場。無關人員,一律不得靠近。再有任何閃失……”他的目光冰冷地掃過自己的手下和宬年原先安排宬年原先安排的那兩名保鏢,“你們知道后果。”
手下們心頭一凜,肅然領命。
醫(yī)療隊終于趕到,帶著擔架和急救設備。為首的醫(yī)生看到宬年背后的刀柄和血跡,臉色大變:“宬先生!您需要立刻處理傷口!這位置很危險!”
宬年卻揮了揮手,示意醫(yī)生稍等。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兮淺身上。
她依舊靠在墻邊,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發(fā)抖,眼神空洞地望著他背后的傷口,還沒從巨大的沖擊中完全回神。
她下意識地,用沾著灰塵和不知是誰血跡的手,緊緊捂著自己防護服下剛才差點被刺中的位置,仿佛那里還殘留著冰冷的死亡觸感。
“你……”宬年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沒事吧?”
這句極其簡單的詢問,在兮淺混亂的心湖中激起層層漣漪。
她猛地回過神,看著宬年蒼白的臉和緊鎖的眉頭,看著他背后那刺目的紅,一種復雜的情緒猛地涌上喉嚨口,讓她鼻尖發(fā)酸。
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是用力地、近乎固執(zhí)地搖了搖頭。
她沒事,至少,身體上,暫時沒事。但他……
就在這時,隔離病房內(nèi),心電監(jiān)護儀突然發(fā)出一陣急促而高亢的蜂鳴!
屏幕上那條原本微弱但平穩(wěn)的綠色曲線,驟然變成了一條劇烈震顫的直線!
刺耳的警報聲瞬間撕破了走廊里剛剛凝聚起來的短暫死寂!
“室顫!病人室顫!”病房內(nèi)傳來護士急促的呼喊和醫(yī)生冷靜但緊張的指令,“準備除顫!腎上腺素靜推!快!”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如同又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兮淺的心上!
她剛剛經(jīng)歷生死搏殺、目睹宬年重傷帶來的巨大沖擊還未平息,這代表著夏時陌生命垂危的警報聲,瞬間將她推向了崩潰的邊緣!
她臉上的最后一絲血色也徹底消失,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癱軟下去,目光死死盯著監(jiān)護窗內(nèi)那一片混亂搶救的景象,眼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無助。
醫(yī)生們正圍在病床邊緊急施救,除緊急施救,除顫儀的電極板已經(jīng)舉起。
宬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報聲驚動。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監(jiān)護窗內(nèi),看到那條刺目的直線和忙碌搶救的身影,蒼白的臉上肌肉緊繃了一下。
他背后的傷口因為這個動作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被旁邊的醫(yī)生眼疾手快地扶住。
“宬先生!您必須立刻處理傷口!”醫(yī)生焦急地喊道,示意助手準備擔架。
宬年強撐著站穩(wěn),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氣血和眩暈感。
他看了一眼兮淺那副隨時會倒下的樣子,又看了一眼病房內(nèi)生死一線的夏時陌,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和復雜的情緒,被一種冰冷的決斷取代。
他不再看兮淺,轉(zhuǎn)向自己的手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斬斷所有可能的干擾:“把她帶離這里,并且看好她。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的目光掃過角落的骨灰盒,“東西也帶上。”
手下立刻會意,兩人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攙扶實則不容抗拒地架住了搖搖欲墜的兮淺。
“不……我不走!時陌!阿陌!”兮淺如夢初醒,驚恐地掙扎起來,目光死死鎖住監(jiān)護窗內(nèi),“放開我!他需要我!他……”她的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而變得尖利嘶啞。
“帶走!”宬年的聲音冷酷地打斷她,沒有絲毫轉(zhuǎn)圜余地。
他看著手下將掙扎哭喊的兮淺強行帶離這混亂血腥的走廊,她的哭喊聲在慘白的燈光下回蕩,充滿了撕心裂肺的絕望。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哭喊聲漸漸遠去,宬年才仿佛卸下了某種重擔,又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絲支撐的力量。
他捂住劇痛的后背,高大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向后倒去,被早有準備的醫(yī)生和助手穩(wěn)穩(wěn)扶住,放上擔架。
擔架被抬起,快速推向急救室的方向。
宬年躺在擔架上,臉色慘白如紙,意識因失血和劇痛開始有些模糊。
走廊頂部的燈光在他眼前晃動。
醫(yī)生焦急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處理著傷口,壓迫止血。
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宬年腦海中閃過的,不是背后的劇痛,不是秦昊的威脅,也不是夏時陌那刺耳的警報聲。
而是兮淺被強行帶走時,那雙死死盯著病房方向、充滿了刻骨絕望和……無邊恨意的眼睛。
那雙眼睛,比背后的刀傷,更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鈍痛。
他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疲憊的陰影。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以他流血為代價的援手,換來的,或許只是更深、更冰冷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