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慢點讀,才能體會中國文字之神奇)
我姐夫知趣地留在客廳,和陳老師聊天。會長把我引進二樓的小會客室。
我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室內素雅潔凈,一塵不染。靠東墻面是書架,南面是落地窗。西面有對沙發,北面掛著一幅圖。
圖上是一只大鷹,展翅高飛。我站在畫前,看了題款:風過千聲留不住,漫天云海鵬家鄉。
他笑笑,伸手請我入座。接著,他繞過茶幾,坐到我對面的矮椅上,為我煮茶。
“你也喜歡畫?”會長洗杯注水,隨意問。
“喜歡欣賞,主要是對題款感興趣。”
不知為什么,一旦別人請我測字,請我解惑時,我的王者之氣就附體。宋會長坐矮凳,我坐高檔紅木沙發,竟然坐得心安理得。
“說說題款怎么樣。”他用鑷子夾起茶葉,放進煮杯。
說說就說說吧,不然,你還以為我是個小白。我淡淡一笑:
“短短兩句,有英雄豪邁之氣。描述大鵬展翅,不在乎一山一水,大海和天空才是它的故鄉,才是它大有可為的地方。但是……”
說到這里,我故意停下來。
茶已煮沸,茶葉上下滾翻,他本來要把頭水潑掉,卻停下來說:“繼續說,說得很好。”
那就繼續說吧,我微微皺起眉頭:“但是,略有一點遺憾,不是原創,化用了齊白石的題款——云是鶴家鄉。
當然,齊白石也不是原創。他是直接從鄭板橋的詩中引用過來的。鄭板橋的原詩是: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海為龍世界,云是鶴家鄉。”
宋會長一聽,潑了頭水,再注水燒茶。抬起頭,揚眉一笑:“當個秘書長綽綽有余,以后再當副會長。”
我擺手:“班門弄斧,在會長面前獻丑。”
第二道水已開,他提起茶壺,給我篩滿半杯,問道:
“有個疑問,想請教你一下。請教之前,我介紹一下。咸豐年間,我們西郊這一大片土地,都是我家的。后來,我家才慢慢衰落。
除我家這種情況之外,1949年后,一大批地主富商,一夜之間衰落。請問,他們都是祖墳沒埋對地方嗎?怎么命運同時變差了呢?”
聽完,我知道宋會長并非有意為難我,而是根本就不信我這一套。難怪同處一城,他算個文化人,師父算個文化人,他們無半點交集。我從沒聽師父提到過他。
我朗聲一笑。必須笑得有底氣,笑得狂野,笑得具有震撼力,笑得他感覺自己完全是個小白。
果然,這笑有了效果,他提壺再次篩茶的手,停在半空,像凝固在那兒一樣。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
我問:“會長,螞蟻能感知人的存在嗎?”
他想了想,搖搖頭:“應該不能感知,它的視野無法看到人的全部,甚至連腳背都感知不到。”
我問:“會長,浩如煙海的宇宙,我們目前了解多少?”
他立馬說:“除了美麗國自稱登上過月球外,其他非美麗國還沒有人上過月球。對宇宙來說,我們知道的太少太少。”
我笑道:“這就對了。人類之于宇宙,等于一只螞蟻。人何時會出門,伸出自己的腳,螞蟻是無法知道的。人走路,幾時踏死了幾只螞蟻,對于人來說,不知道,也不在乎。”
會長點頭不迭。給我倒了第二杯茶。
我總結道:“人有人道,天有天道。天道按它的節奏運行,何時發生變化,我們不知道。所以,天道一變,同一類型的人就全變。”
會長舉起杯子,說道:“來,碰一下。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解釋得比較明白,其他的人,要么說得天花亂墜,要么張口結舌,說不出個所然。”
我知道,會長態度有了些轉變。接下來,應該是他問具體事的時候了。所以,我只喝茶,不講話。
果然,他說道:“我測個字,愚蠢的‘愚’。測能不能發財。”
我立馬回答:“可以發點小財。”
他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我萬山紅就是要做到絕不重復自己說過的半個字。
他望著我,我就端杯,悠然自得地喝茶。
會長再一次提醒我:“愚蠢的‘愚’。
我就不重復,鐵嘴金口,我說過“能發點小財”,你沒帶耳朵嗎?
直到他先敗下陣來,開口道:“山紅,那你給我分析一下,你怎么知道能發點小財嗎?”
宋會長是個讀書人,如果我拿陰陽五行,或者把這個字拆開,添一筆,減一筆地分析給他聽,他會覺得我不過是胡扯。
既然這樣,咱們就玩點真功夫。玩點1 1=2。
這個時候,我的大師脾氣來了,沒點脾氣和個性,在這一行是混不開的:“會長,你去找一支筆,一張紙來。”
他起身找了紙筆。
我說:“不要小杯小杯地喝了,找兩個大杯子,篩滿茶。”
他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按我的篩好茶。
我說:“您坐到我這邊來,我要寫給你看,兩個人坐一邊,就方便多了。”
他才知道,我不要他坐在對面煮茶的原因了。
我在紙上,寫下一個拼音韻母:ü
再寫下:余、育、隅、局、預、逾……
他莫名其妙。
我說道:“中國文字,連讀音都可以表示意思。上面這些字,都含有相同的韻母‘ü’,那么,它們表達的意思也相近相同。
含有韻母“ü”讀音的,大多數時候代表:一、多一點,但不會多很多。二、局部。然后,我指著紙上有字,一個一個說文解字。
余:多一點。比如余糧,但不會有很多。
育,多出來的部分,比如發育,不會一下就變得很大,一點一點增長起來,像胎兒發育。
隅,古代城墻向外突出一點的觀察哨,不會伸長很多。
局:相對來說,不會很大。如局限、局部等等!。
預,提前做點準備,比如,預備,跑——,聽到“預備”,身子往前多傾一點點,不會傾很多。
逾,超過一點點。比如,逾越。逾規。
說到這里,我停下,讓他消化消化。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默念。念完,望著我,覺得我簡直不可思議。
突然,他指著“愚蠢”的“愚”字,這個字,你還沒解析,難道它也含有“多一點”的意思?
我認真地點點頭。“愚”,比別人多一點固執,認死理,不會變通。比如“愚公移山”,他就知道挖挖挖,不知道搬下山,異地建房。
宋會長聽了最后一句,哈哈大笑。笑后,盯著我,一字一句說道:“山紅先生,你有真學問。”
這時,陳老師上樓,進門說道:“你們真是知音,談得這么久。來客人了呢。”
宋會長笑道:“你買股票,我罵你愚蠢。剛才請山紅測了個‘愚’字,他說你可以發點小財。”
說完,就快步下樓去陪客人。
陳老師高興得雙手一拍:“謝謝小萬大師。中午不能走,一定要到這兒吃飯。”
說罷,她在我肩上拍拍,眼波流轉,笑意盈盈。
這眼神,讓我大吃一驚,突然想起那個“走外八字的”的舞蹈老師。
我問:“陳老師,你還有一個妹妹吧?”
陳老師的眼光都直了,半天才問:“你對我們家的情況都了解?”
我搖搖頭:“一無所知。”
“那你……怎么知道?”
“優秀基因有遺傳優勢嘛。”
她笑吟吟地說:“太神秘了,高旭又不早點帶你來串門,你看,又帥又聰明的小帥哥,我今天才認識。”
快點下樓,這種又黑又亮,波光盈盈的目光,是個男人都受不住。我伸出手,說道:“陳老師,您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