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晴天。
我姐夫上車就說:“西城區,郊區,走繞城線。”
出了城,上了繞城公路,車子就快起來,風馳電閃。
我姐夫開導我說:“山紅,你想在烏鄉立腳,就得有個身份,不然,人家怎么稱呼你?叫萬大師?顯然是戲謔,你不是真正的大師。
叫萬師傅?跟木匠、篾匠、鐵匠師傅是一回事。你這一行,畢竟是越有文化越吃香。叫師傅降低了你的品位。
叫萬先生?你似乎太年輕了。叫小萬?似乎不尊重你。
所以,你到散文協會當個秘書長,在正式場合,別人好稱呼你,你聽起來也舒服。”
我說:“姐夫,你分析到位,想得周到。其實,我也很苦惱。有一次鄧總請客,有領導在場。酒桌上,他一一向領導介紹在座者。
結果介紹到我時,他頓了一下。他平時都戲稱我為萬大師,或者叫山紅……”
“結果他把你介紹成什么?”
“弘一大師的徒弟。連我的姓名都省去了。”
我姐夫哈哈大笑,笑完,他正色道:
“你這種職業,除非名氣非常大,不然真不好介紹。所以,在成長期,你一定要有個正式的稱號。這才是我叫你加入散文學會的目的。”
我感嘆道:
“姐夫,我本質上是個文化人,只是高考落第,一生才華得不到施展。再說,連復讀都沒勇氣,天生英語太差,數學也不行。能碰上你,算我人生的第二個師父。”
我姐夫沒有謙虛。繼續說道:
“你也要慢慢結交一些有品位的人。一個人身邊最好的五位朋友。他們的收入總和除以五,等于他自己的收入。與什么樣的人相處,塑造你什么樣的品位。宋會長值得一交。”
接著,他就跟我介紹起宋會長,說他的全名叫宋由之,“花開花落兩由之”的“由之”,與著名眼科醫生唐由之同名。
我知識豐富,接話道:“知道,唐由之為偉人摘除了白內障,技術高超。”
我姐夫點點頭,繼續介紹:“會長琴棋書畫,種花養草,無一不精。只是往事不堪回首。”
“往事不堪回首?”
“嗯,他年輕時長得太帥,追他的女人真的有一個加強排,但他只能選擇一個。所以,為得到他,有的女人終生不嫁,有的女人為他上吊,有的女人為他跳河。”
我才理解我姐夫說的所謂“往事不堪回首。”
加大油門,快點見到宋會長!
“女人與男人一樣注重顏值啊。”我感嘆道。
“你到今天才知道?”
“呵呵,早就知道,只是感嘆而已。”
“你也不是因為長得帥,又有靈根,師父才收下你?”
“謝謝姐夫對我顏值的肯定。”
“哈哈哈哈……可以無恥,但不要徹底無恥……不過,山紅,你像你爹,又像你娘,這是難遇的一次遺傳機會,你把爹娘的優點全繼承了,又成功地避開了他們的缺點……”
說到這兒,他覺得說快了,在“缺點”兩字上,收住了嘴。
兩人說說笑笑,下了繞城線。
我問道:“他怎么跟我們一樣住在郊區呢?”
我姐夫笑道:你以為郊區就落后,西郊住的都是富人。
再聊不到十分鐘,就漸漸到了郊區,房舍也變得疏落,田野,山崗迭次排來。在一個小山包前有一棟獨門獨院,院門開著,我把車開進院子,看見了一座精致的小別墅。
剛剛停穩,里面出來一伙人,他們開車走了。
宋會長站在門口朝那伙人揮手。
我姐夫先下車,宋會長喊道:“高旭來了,快進屋,快進屋。”
我停好車,走過去,我姐夫說:“我小舅子,萬山紅,跟弘一大師學徒。”
宋會長連說:“名人,名人。”
我說:“會長才是名人。”
這時,我才仔細打量了宋會長,年紀不到五十歲,確實氣質儒雅,相貌堂堂。大眼睛,高鼻梁,方臉,特別是下眼皮那道臥蠶,厚實飽滿。有此臥蠶者,無論男女,均是富有異性吸引力。
到了一個大客廳,宋會長手一伸,請我們入座。
這時,從復式樓的樓梯間走下一人,我抬頭一望,是位儀態萬方的女人,不用說,這應該是加強排的排長了。
她下得樓梯,笑吟吟地說:“喲,高旭,還帶來了一位貴客呀。”
我和我姐夫剛要起身,會長大手朝下按按,代表不要太拘禮節。介紹說:“陳老師。然后道:高旭的小舅子,弘一大師的高徒。”
陳老師嫣然一笑:“喲,那真是貴客。”
她把茶端上來,輕啟朱唇:
“這是我特制的。”
我一看,這茶沒有一根茶葉。
陳老師淡淡一笑:“看不懂吧。用花茶,枸杞,黑芝麻一起搗碎。養顏,去斑,提神。”
聽她這么一介紹,再看室內裝修,我就明白,這倆夫妻過的是一種非常精致的生活。
宋會長向我介紹道:“她彈琴,跳舞,帶學生,我玩古董,寫寫畫畫,種點花。”
我羨慕地說:“夫人撫琴,間作霓裳舞。先生造文,偶種庭前花。神仙日子,人人羨慕。”
宋會長對我姐夫說道:“你小舅子不錯,出口成章。”
我姐夫笑笑:“我們都是外鄉人,望會長多提攜。”
宋會長擺擺手:“談不上提攜。我是散淡之人,如是好友,常來常往,夏來清風庭前坐,冬至紅泥焙新酒。”
不知他的酒壺放在哪個機關上,說完這句,竟然彎腰就從茶幾下提出一壺酒來,陳老師立即放在三個酒杯,一疊花生米,幾疊鹵菜。會長那篩酒的姿式也有些古風,一線酒入杯,不多不少,不濺不潑。
我們慢慢品酒。慢慢聊天。
宋會長對我說道:
“你的情況,你姐夫跟我介紹過。我給你一個號碼,過完年,你就找秘書長奚若琴領張表。先填表入會。
然后,今年三月份改選學會。準備讓奚若琴當副會長。到時任命你當秘書長。
我忙舉起酒杯:“借花獻佛,我敬會長一杯。”
他和我碰了一下,仍然只品一小口,接著說:
“省內散文界,以我們市里的散文學會搞得最為紅火。大家寫點文章,搞點活動,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個團隊就有歸宿感。
比如去年,我們組織的五月詩會,幾十個人,乘坐兩條船,順江而下,船頭置一揚琴,且歌且舞,吟詩作對。
九月份的中秋夜話,在慈村廣場,燒一團篝火,燒羊野炊,朗誦各自的文章,然后圍著篝火跳起拉手舞,都很有意思。
我心中那團“浪漫“的篝火,已被他點燃了。我就喜歡這樣的生活,但不能表現得太急切。只是笑盈盈地望著他。等他繼續說。
他看我一副認真樣子,接著道:
“這樣團隊很養人,一些年輕人參入學會后,原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干部,通過寫文章,被發現是個人才,有的換了更好的崗位,有的提拔當了團干部。
我說:“我很喜歡這種團隊生活。”
宋會長說:“人活著不止是為了吃飽穿暖,而是靈魂要有寄托。心靈要有歸宿。”
我笑道:“ 會長才真的是出口成章。”
這時,宋會長突然話題一轉:
“山紅,我聽你姐夫多次跟我說過,你測字斷事,相當厲害。我有一件事,單獨問問,行嗎?”
我姐夫暗中給我使眼色,意思是,必須答應。
我點頭道:“行。”
宋會長起身,帶我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