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中飯時,我娘說:“一晃就快過年了,今年沒什么人來走動啊。”我爹說:“城里人不興走動。”
她說:“你不懂呢。你只懂得和那些唱歌的拉二胡。”
我不吱聲,知道她的意思是——大過年的,沒人像以前一樣來送年貨。這幾年疫情,人們也懶得走動。
加上我又不是什么領導,平常年份,人家送點東西,都是幫助了別人才送。這不是一張長期有效的支票,屬于整存整取。送你一次就夠了。
小林說:“我下午陪你去采購年貨。這里有一個最大的超市,什么都有。所有的食材都給弄好了。”
我娘說:“還是上班好,上班有人氣一些。”
我默默地吃完飯,上二樓休息。一會兒,小林進來說道:“羽兒粘上桂花嫂了,現在我帶他睡都不行。”
我沒說話。
她說:“怎么,不高興啊?”
我說:“你以后不要變成我娘那樣子,沒把我爹當盤菜,當著我們的面就呵斥他。”
小林苦笑一下,說道:“你也要理解她,這邊很孤獨,人不熟,沒人玩。
她還是老傳統,客進旺家門。跟我念叨過,這么好的房子也沒個人進來參觀。”
我說:“她是沒看見過別人家的裝飾,這一排別墅過去,家家有錢,誰稀罕你家的裝修啊。”
小林說:“她還說,要讓你幾個舅舅來住一段。”
我說:“那行。反正不要住賓館了。她就想聽聽別人說好話。今年是做不到了,過完年,歡迎他們來住。”
小林問:“你真的同意?”
我說:“又不要我煮飯菜,我怎么不同意?”
小林說:“住好房子也有煩惱,你姐都不太來這里了。你出去那天晚上,你姐來了一次。
尾巴總是問你姐,媽媽,什么時候我們才能住上舅舅家這樣的房子啊。你姐飯都沒吃,找個了借口就走了。”
我好久沒吱聲。
老娘有虛榮心,做兒子的也不能和她對著干。我說:“我睡一覺啊。你三點叫醒我。”
這兩天在虞鎮,喝酒,看石頭、參加晚會、測字、爬山,然后又開車,確實有點疲勞。一會兒就睡覺了。
三點起來,洗漱一番,我走到花溪湖畔,給明白打電話,告訴他搬了家,叫他有空邀請沈廳,史廳來玩。
明白說:“搬家了啊,也不吱一聲,以為你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呢。”
我說:“有些話跟別人不好說,跟你呢,就直爽一點說吧。老娘說沒人來走動,責怪我辭職錯了。你就買條魚來。”
明白撲哧一笑:“大師,真是孝順兒子,我懂,我非常懂。我老婆調動,要沒你,根本辦不成。發個位置給我。”
我就不給別人打電話了。給明白發了位置圖。
明白這人,雖說在上層圈子的相處中,有些規則還不太熟練,但腦瓜子靈活。
打完這個電話,我就回書房。鄧總的電話來了。
“山紅,那個張教授那邊有沒有動靜?”
我說:“我掐指一算要過了三月。”
“為什么呢?”
“他上次說,十大名老中醫要三月份才出結果,我幫他測算,這次沒有希望。結果一出來,一是他會佩服我。
二是想東邊不亮西方亮,你們不評我,我就另找出路,要比你們活得強。”
鄧總哈哈大笑:“你這個鬼,洞察人心比誰都強。我來上州只有幾個月,今天晚上來看看老娘,否則太不像話了。”
我心里一陣溫暖,說:“過來吃晚飯好不。我搬了家,等會發個定位給你。我娘就愛個熱鬧。”
“好。明天你有空嗎?”
“有,您說。”
“一起回烏鄉看師父。”
“行。你是回烏鄉要過了年之后才回上州吧?”
“對。”
“那我自己開輛車。”
掛了電話,明白打了過來,說:“史廳沒時間,他說改日單獨來,我和沈廳過來吃餐飯。”
我說:“太好了,鄧總也會來。”
回到家里,我跟我娘說了,鄧總,明白、沈廳等人來吃飯。我娘臉上樂開了花。興奮地說:“把小林叫來一起做準備。”
說罷,她就站在樓梯口喊小林,小林下來后。我娘說:“開車跟我去超市,就是你說的最大的超市。”
小林問:“采購年貨?”
我說:“有客人來。”
小林說:“家里冰柜里不是有菜嗎?”
我娘說:“買些別人沒吃過的嘛,還有水果要買些高檔的,新鮮的。”
我對小林說:“少問多做。趕快去開車。”
等他們走后,我跟我爹說:“我出去一下。”
然后往外面走去。經過江一葦的門口時,突然聽見她喊我。
抬頭一看,她在二樓的陽臺上,只聽她說:“等一下嘛,我送你。”
她快步下樓,把車開出來,我上了車。她問:“到哪去,我送你。”
我說:“就是你上午搭我的那地方。”
“又到那兒去干嘛?”
我把做石頭架子的事說了一遍。他說:“我老公也喜歡石頭,明晚來看看你的石頭好嗎?”
我哈哈大笑:“我只有一個石頭,看什么看?”
“一個石頭他也喜歡看。”
我突然有了主意,說:“過了年,我帶他去看個飽。人家有一屋子石頭。”
她說:“太好了。他是個石頭迷。”
車到“花溪工藝”店門口停下。江一葦朝我揚揚手,開走了。
方先生坐在那兒,給架子刷清漆,見我進去,說:“來得早啊。”
“迫不及待吧。”
他仔細地掃完最后一遍,放在柜臺上,接著進里面去洗手。又回頭叮囑我:“別去摸它。”
我望著這個架子出神。底座上雕了河,九曲十八灣的從上游流下來。在下游的最末端,刻了一個蹲著的女人,頭扭向上流。
她似乎在洗什么東西,但似乎又無心洗什么,只那是一扭頭,太傳神了。河的中游,竟然還雕了三片落葉。
石頭上刻了一行字:君住長江頭。
他洗完手后,坐在原來的位置,說道:“再過半個小時就會干。滿意嗎?”
我點頭道:“非常滿意。這女子那一回頭,簡單兩刀刻畫得……用語言無法描述。
還有長江本來沒有這么九曲十八拐,但你暗示著心里的距離太長了。
再有那三片落葉,刻得非常輕盈,飄飄浮浮,像心神不定似的。還暗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煮好茶,給我倒茶水,放下茶壺問道:“萬先生干什么工作的?”
我說:“沒個正經職業,平時就給別人做做心理咨詢。”
他再看我一眼:“文化人。”
我說:“半個。”
他哈哈大笑:“瞞我不住。我會看相,你是個大文化人。”
“你從哪點看出我是文化人呢?我又不戴眼鏡。”
他說:送你兩句話——真人不露相,賺錢不費力。”
我說:“能詳細說說嗎?”
他點點頭,我洗耳恭聽——
(今晚還有一章,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