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離開了半日不到,這女人竟然就勾搭上他兄長!
陸預簡直要氣笑了,抬眼看向垂眸不語的蘭心,憤然甩袖離去。
阿魚等得實在焦急,約摸好一會了,她再無耐心,當即對陸植道:
“多謝這位大哥,大夫該過來了,我得趕緊回去看看。”
聽她又喚自己“大哥”,陸植長眉微挑,到底沒有追究,頷首示意讓她離開。
那倔強的身影一瘸一拐地逐漸消失在他眼前,陸植呷了口茶,忽地失笑。
母親懷著他時返回吳地,將近五歲時才被國公府的人尋回。
那時安陽長公主得知了母親和他的存在,怕引來殺身之禍。母親再一次帶著他返回吳地。
兜兜轉轉,將近十歲時,母親去世,他才入了這府中,成為庶出的大公子。
他對府中不熟,說著吳地鄉(xiāng)音,似乎也同今日這姑娘一般不怕生,將這府中之人當成吳地鄉(xiāng)中那些淳樸的鄉(xiāng)人。
只是,想起這姑娘的模樣,他就不知該說二弟什么好了。
將容貌肖似容惠妃的女人帶在身邊。這般行為,天下誰都可以,獨陸預不行。
這,并不像陸預的作風。
目光逐漸放遠,陸植盯著那遠處荷塘,繼續(xù)閑適品茗。
……
阿魚心中掛念著那兩個姑娘,匆匆沿著原來的直道返回。
走了一路,腳踝好像腫了,阿魚倚在垂花門前想掀開裙子察看。
“還不進來!”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聽見是夫君的聲音,阿魚心下驚喜,當即放下裙子推門而入。
陸預正負手立于院中,余光從后瞥見她,也不言語,徑直進了正房。
阿魚一瘸一拐地跟上。
此刻,正房的廳堂中,淑華縣主陸綺云正坐在玫瑰椅上讓大夫察看傷臂。而她的婢女哲婷在一旁的椅子上昏著正不省人事。
陸預坐在上首,冷眼打量著這一切。
陸綺云一看見阿魚進來,當即起身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二哥,都怪這個賤婢!”
“要不是她拿熱湯潑我,哲婷也不會上前替我擋著。二哥,你看哲婷傷得多重!”
為暗查證據(jù),陸預多少學過吳地鄉(xiāng)音。且失憶時,也同阿魚講過官話,聽陸預說話久了,阿魚自然也能聽得懂幾句,但說出口卻是困難。
她知曉這件事源于自己手中的灼熱雞湯,可若不是她們忽地從后拽住自己,她也不會受驚。
而且她叫夫君“二哥”,卻不叫自己“二嫂”。怪不得夫君說家里人不太好。有這樣不大講理的小姑,關系如何能好?
“夫君,我不是故意的。我聽見動靜,以為是夫君回來了,就想去給夫君送雞湯。小姑的人從后拽了我一把,我沒看到扭到了腳踝,雞湯就摔灑了。”
阿魚看向陸預,認真解釋道。
哪知,陸預聽到她當眾脫口而出的“夫君”、“小姑”這等字眼,眼皮猛跳,不著痕跡地看向妹妹。
好在她聽不懂湖州話。
陸綺云聽著阿魚嘰里咕嚕說了一堆,怕她添油加醋,當即將袖子掀上,給他看從手腕蔓延到手肘的紅痕。
“二哥,你看她!你院中何時多了這么沒規(guī)矩的婢子,我喚她她竟還敢不應!”
“不應便罷了,還敢傷我!二哥,你看哲婷傷的,明日就是荷花節(jié),這回本該是我領舞,我的手臂傷成這樣還怎么跳!”
阿魚聽她委屈的語氣,心中的不快漸消,轉而被愧疚取代。本就是她的湯燙到了小姑,眼下又要耽誤小姑的大事。
她上前一步走向陸綺云,低頭道:“抱歉小姑,是我的錯。”
陸綺云本就煩她,自從她進來,陸綺云壓根沒正眼瞧過這個婢子。
下意識地,她抬眼了,第一次認真打量著阿魚的臉時,迅速不可思議地看向陸預。
“二哥,你怎么能找來容——”
“夠了!聒聒噪噪得你不累?”陸預當即打斷她。
“看來,這恒初院需得多些人手看顧。”
陸綺云聽他這般說,縮了縮腦袋,頓時有些心虛。她今日來恒初院確實目的不純。
陸預看著妹妹與阿魚,轉著手中的青玉扳指。此事確實是以下犯上,但那女人犯得上還少嗎?
此番他若不安撫淑華,來日那丫頭七說八說,鬧得滿京城都知道他院中有這么個人。
“綺云,你先回去,此事二哥會給你一個交代。”
臨走前,陸綺云抹了把眼淚,惡狠狠地瞪了阿魚一眼,又看向陸預,不平道:“哼!二哥你若是騙我,我就告訴母親去。”
“我們走。”
淑華縣主走后,陸預瞥了阿魚一眼,冷聲對大夫道:
“給她看看。”
阿魚抿著唇,看向陸預的眸中光隱約有淚光閃爍。出了事,夫君總是會想法子護著她的。
“娘子身上略微有些燙傷,倒不嚴重。”
陸預的視線落在她的腳上,大夫頓時有些猶豫。時下女子的腳非常私密,便是大夫也不好看。
阿魚卻沒顧慮太多,方才在門前時,她便疼得想掀起衣衫察看。此時她不知那二人在猶豫什么,當即掀起下擺,擼下一管羅襪,露出紅腫死血的腳踝。
大夫當即側眸避過,陸預額角青筋猛跳,登時怒道:“放肆!”
大夫以為在說自己,旋即嚇得跪地。
“你這般無規(guī)矩,還不給爺把裙子放下!”他近乎怒道。
阿魚被他一吼,登時有些懵,他們之前也沒少脫了鞋襪在河中摸魚蝦螃蟹。
但夫君說什么做什么都是為了她好,阿魚又默默把裙子放下。
“留下瓶藥酒,滾!”
大夫當即擱下東西,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夫君,你這是怎么了?”阿魚有些不解,見他忽地情緒不好,擔憂道。
不久前她才勾搭完他兄長,這下又當眾掀裙勾引別的男人,連一個老頭都不放過。陸預簡直要氣炸了!
“從今日起,你給爺待在耳房養(yǎng)傷,養(yǎng)不好不準出來!”
說罷,當即怒得甩袖而去。
阿魚愈發(fā)莫名其妙,他關心自己的方式可真不一樣。
不過這般想來,她今日才出去,就被小姑為難。小姑哭哭鬧鬧地離開,指不定又要給夫君添多少麻煩。
阿魚嘆了口氣,一瘸一拐地拿起藥酒,回去養(yǎng)傷。
……
回到聽雪院,陸綺云依舊憤懣不平。她堂堂縣主,真正的金枝玉葉,竟然被一個賤婢欺辱成這樣。
這時,一個小婢忽地過來,稟報道:“縣主,世子罰了她禁足。”
見陸綺云正要發(fā)怒,小婢又道:“另外,世子還罰了她半年俸祿,罰抄《女則》、《女戒》三百遍。”
“哼,算二哥還當我是他小妹。”陸綺云努了努嘴,心情好了不少。
其他的都不算,光是抄一遍《女則》和《女戒》,不輕快都能抄上兩天。這般就算那賤婢不眠不休抄個一天,也須個一年半載的。
如此就有的她受了。
陸綺云動了動胳膊,從另一只袖中抽出一卷折得不成樣子的畫作。
“今天也沒算白忙活,等云蘿姐姐見到,必然要感謝我。”
她看著那畫卷上是迎客松,著實緩了口氣。
她記得幼時,二哥和宮中那位未曾鬧掰時,就見她常來府中,坐在恒初院的秋千上,二哥從后推著她笑得極為開心。
她驚訝于那人絲毫不避諱男女大防,竟然女扮男裝來府中找二哥。
陸綺云盯著那迎客松,暗暗嘆息,“還好不是人物畫,不然這回白跑了。”
今日她看到二哥房中那個婢子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那女人長得太像容嘉蕙了,真不知二哥是怎么想的。
年少時二哥本是學文,他極善丹青,未及弱冠便位列二甲一名。可不知為何,好端端地跑去從軍,說什么承接祖父遺業(yè)。
她倒是不信,說不定是被容嘉蕙的事刺激了。從軍營回來后,二哥再不似從前那般性情溫和,反而整日里冷著一張臉不茍言笑地仿佛誰欠了他似的。待她這個三妹也如從前周到。
都怪宮中那個有眼無珠的女人,曾經(jīng)她一度以為那女人會成為她的二嫂。
如今物是人非,二哥變了,再不肯輕易作畫。想求他一幅畫,簡直比登天還難。
早些時候寧陵郡主就想要二哥的畫作,但二哥婉拒。她不愿看云蘿姐姐相思成疾,今日這才去恒初院偷摸順走一張。
想到這,陸綺云心中咯噔一下。她隱約能感受到,云蘿姐姐愛慕二哥,若是叫她知曉二哥身邊有了旁的女人,且那女人還和容惠妃又幾分相像……
“世子既然罰那婢子罰得這般重,想來也只是在府中當個玩物。哪會真上心?”江月看出她的思慮,勸慰道。
“你說得對,那賤婢長得太像容惠妃,若母親知曉,也不會同意,二哥也真是不知輕重。”
向來都是二哥罰她,好不容易抓到二哥的錯處,陸綺云心中既暢快又憂慮,甚至還有一絲絲的竊爽。
“這件事先瞞著云蘿姐姐,二哥既然走了歧途,便該由著我們將他拉回正道。”
“縣主說的是。”
“縣主,寧陵郡主給您送了盒金陵絨花。”沒一會兒,又有婢女捧著金匣子過來。
“云蘿姐姐真好,有什么好東西總是第一個想到我。”陸綺云吸了吸鼻子。
她其實并不是安陽長公主的親女兒,而是已故定北將軍的親孫女。將軍府滿門皆為國捐軀,圣上和太后憐惜她這個庶女孤苦,便讓安陽長公主撫養(yǎng)她。正好長公主也沒有女兒,夫家同樣姓陸,便欣然接受。
這也是她與趙云蘿交好的原因之一。寧陵郡主是吳王獨女,吳王封地在東南一帶,當年為了對付倭寇出了不少力。
但圣上自然不會白白放了兵權,這才將吳王的獨女接入京城為質,單獨辟郡主府,食邑封賞皆不次于大周的公主。
吳王每次都會給趙云蘿送很多稀奇的珍寶,趙云蘿也絲毫不吝嗇,每次都與她分享。
雖然知曉她看上了她二哥,但自己還是忍不住被她吸引,想和她一同玩樂。
是以,她更要替云蘿姐姐出氣,悄無聲息地除掉二哥身邊的那個賤婢。
……
阿魚再次醒來時,又過了一天。她習慣性地摸向身側,冰冷一片。
柳眉微蹙,阿魚咬著唇瓣心下有些煩悶。她記得昨夜自己抹完藥油后一直在等夫君,后來點了蠟燭,滅了燈后不知何時睡著了。
“夫……世子昨夜過來睡了嗎?”看見蘭心端著水過來,阿魚問道。
蘭心當即心嗤不屑,這姑娘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竟然明目張膽地肖想世子?
就算世子娶了旁得貴女,若世子不喜,縱然新婚夜也不會留宿。
“世子昨夜并未過來。”
阿魚抿著唇,眸中隱隱劃過擔憂。夫君連著兩夜都在忙碌,也不知他的身子吃不吃得消。
“娘子今日腳好些了嗎?”蘭心道。
阿魚看向擦過藥油的腳踝,雖然瘀血還在,但轉動腳腕已無事。她幼時受過的比這還重的傷都有,這點扭傷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下了榻,想起昨日的種種事情,對蘭心道:“蘭心,今日你教我官話吧?”
她不想做一個無用的人,昨日若非那位大哥聽得懂鄉(xiāng)音,事情指不定還要更糟。
“我見娘子也聽得懂,那就先從簡單的說話開始……”
被陸預禁足的小半月,阿魚的腳踝早就好了。官話也能說出個七七八八。
可這小半月,她竟然再也沒見到過夫君!
阿魚不由得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