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嘀嘀”地響著靠站,人群涌了上去,蘇晚晴被擠在中間,雙腳幾乎離地。她轉頭看著那輛奔馳車漸漸遠去,黑色的車身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最終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她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手指在周建明的號碼上反復摩挲,想給他打電話,問他是不是又去“應酬”了,可指尖卻怎么也按不下撥號鍵。她怕聽到他敷衍的謊言,更怕自己連自欺欺人的勇氣都沒有了。這些年,她為了維持這個家的完整,為了給孩子們一個“幸福”的童年,已經聽了太多謊言,騙了自己太多次。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駛向學校,車廂里彌漫著早餐的香氣和人們的交談聲,蘇晚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心里亂成一團麻。她想起兒子周宇航昨晚打電話時說的話:“媽,我昨天碰到爸公司的老陳叔,他說爸最近很少去公司,天天往城西跑,還在那邊買了套房子,你知道這事嗎?”當時她還替周建明辯解,說“可能是公司在城西開了新倉庫”,現在想來,那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她又想起前幾天,周建明的手機落在家里,有個備注為“柳姐”的人發來一條短信:“城西的房子我收拾好了,晚上過來吃飯吧,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她當時問起,周建明說是“合作方的財務,幫忙處理點賬”;還有那件西裝口袋里的絲絨盒子,他說是“客戶送的小禮物”……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指向一個讓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答案。
“蘇老師,您也坐這趟車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是同年級的語文老師李梅,她手里拎著一個早餐袋,里面裝著煎餅果子和豆漿,在蘇晚晴身邊的空位坐下,“看您臉色不太好,眼下都青了,是不是最近改中考卷太累了?”李梅和她共事十幾年,關系一直不錯,平時誰家有什么事都會互相照應。
“沒事,可能是有點沒休息好。”蘇晚晴勉強笑了笑,抬手捋了捋額前的碎發,試圖掩飾眼里的紅血絲。她不想把家里的煩心事告訴同事,這么多年,她在學校一直是“賢妻良母”的形象,丈夫事業有成,兒女懂事孝順,她不想打破這份表面的平靜。
“也是,這屆中考咱們學校壓力大,你又是骨干教師,既要改卷又要準備銜接班的課,肯定累壞了。”李梅咬了一口煎餅果子,含糊地說道,然后壓低聲音,湊到蘇晚晴耳邊,“對了,昨天下午我陪我女兒去市中心的商場買衣服,看到你家老周了,跟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看著挺親密的,你知道嗎?那女人穿得特別時髦,手里還拿著個大鉆戒,看著就不便宜。”
蘇晚晴的身體猛地僵了一下,手指緊緊攥著帆布包的帶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指甲都掐進了肉里。她能感覺到李梅探究的目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嗎?可能是他的客戶吧,最近公司在談一個大項目,接觸的人比較多。”這句話她說得毫無底氣,連自己都騙不了。
“客戶?”李梅挑了挑眉,顯然不太相信,“我看不像,那女人挽著他的胳膊,頭都靠到他肩膀上了,還在珠寶柜臺前讓他給挑項鏈呢。不過我也沒敢多問,萬一認錯人了就不好了。”李梅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擔憂,“蘇老師,不是我說你,男人有錢就容易變壞,你可得看緊點。你為這個家付出這么多,可別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公交車到站了,報站員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李梅拍了拍蘇晚晴的肩膀,安慰道:“別想太多了,男人嘛,有時候應酬難免會逢場作戲,只要心還在家里就行。快走吧,早讀課要開始了,咱們班的那幾個調皮鬼,沒你盯著可不行。”蘇晚晴點了點頭,跟著李梅下了車,腳步有些沉重。
走進學校大門,清晨的陽光透過香樟樹的枝葉灑下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校園里充滿了活力,學生們背著書包三三兩兩地走進教學樓,有的還在討論著昨晚的球賽,有的則在背誦英語單詞。操場上有幾個體育生在晨練,汗水浸濕了他們的運動服,吶喊聲回蕩在校園里。看著這朝氣蓬勃的景象,蘇晚晴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泥土的清香,這是她熟悉的味道,也是能讓她安心的味道。她調整好心態,快步走向辦公樓,腳步漸漸變得堅定——不管家里發生什么事,她都不能耽誤學生。
辦公室里已經有幾位老師到了,電熱壺里的水正“咕嘟”地燒著,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茶香。大家圍在一起,討論著即將公布的中考成績,臉上都帶著期待和緊張。看到蘇晚晴進來,年級主任張老師立刻迎了上來,他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臉上帶著笑容:“蘇老師,你可來了,等你半天了。這是今年新高一的學生名單,你負責的銜接班一共50個學生,資料都在這里了,有幾個還是咱們學校初中部考上來的尖子生。”張老師對蘇晚晴一直很器重,常常說“有蘇老師在,英語組我就放心了”。
“好的,謝謝張主任,我馬上整理一下。”蘇晚晴接過文件夾,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她的辦公桌在靠窗的位置,陽光正好灑在桌面上,上面整齊地擺放著筆筒、臺歷和幾盆小小的多肉植物,都是學生送的。剛打開電腦,屏幕右下角就彈出一條本地新聞的推送,標題格外刺眼:“本市貿易大亨周建明斥資百萬,為神秘女子購置豪宅”。下面配著一張模糊的照片,雖然光線不好,但男人的側臉輪廓,她一眼就認出是周建明——他穿著她去年給他買的灰色風衣,正打開一輛奔馳車的車門,旁邊站著一個穿著長裙的女人,背對著鏡頭。
蘇晚晴的手指顫抖著點開新聞,心臟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新聞內容里說,周建明在城西的“觀瀾國際”小區買了一套復式公寓,面積超過200平米,總價近三百萬,房產證上寫的是一個姓柳的女人的名字,身份不明。城西……柳姐……蘇晚晴的腦海里瞬間閃過這兩個關鍵詞,昨晚的疑慮和不安,此刻都變成了冰冷的現實,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她最后的防線。她想起周建明最近總是說“城西有個新項目要跟進”,想起他手機里那個備注為“柳姐”的聯系人,想起他身上那股陌生的玫瑰香水味……所有的線索都串聯起來,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殘酷的真相。
“蘇老師,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旁邊的數學老師王老師端著一杯熱茶走過來,放在她的桌上,關切地問道。王老師是個快退休的老教師,為人正直,平時很照顧蘇晚晴。
“沒事,可能是有點頭暈,早上沒吃多少東西。”蘇晚晴迅速關掉新聞頁面,揉了揉太陽穴,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她不想在辦公室里失態,更不想讓同事們知道家里的丑聞。
“那你趕緊吃點東西,我這有巧克力,還是我孫女給我買的,說是進口的,補充能量特別快。”王老師從抽屜里拿出一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遞給她,“你可別硬撐,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咱們當老師的,要是自己垮了,學生怎么辦?”王老師的話像一股暖流,涌入蘇晚晴冰冷的心里,讓她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眼淚。
蘇晚晴接過巧克力,道了聲謝,卻沒有拆開吃。她現在什么也吃不下,心里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她想起自己這些年的付出:為了支持周建明創業,她放棄了去省重點高中任教的機會;為了照顧他的父母,她把老人接到家里,端屎端尿,從沒有一句怨言;為了讓他安心工作,她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和孩子的教育……而他,卻用她的付出換來的金錢,去給別的女人買豪宅、買珠寶,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一想到這些,她就覺得一陣絕望,甚至開始懷疑,這三十年的婚姻,到底是不是一場騙局。
早讀課的鈴聲準時響起,清脆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蘇晚晴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拿起教案和英語書,快步走向教室。走進教室的那一刻,她瞬間調整好了狀態,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用流利的英語說道:“Good morning, everyone!”她的聲音清亮,帶著慣有的親和力,完全看不出剛才的狼狽。
“Good morning, Miss Su!”學生們齊聲回答,聲音洪亮,充滿了朝氣。五十雙清澈的眼睛注視著她,里面滿是尊敬和信任。看著這些稚嫩的臉龐,蘇晚晴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是她的學生,是她的驕傲,也是她堅持下去的動力。
她走上講臺,打開教案,開始講課。從基礎的音標發音到簡單的對話練習,她的講解生動有趣,還穿插了幾個英語小故事,很快就吸引了所有學生的注意力。在這一刻,她忘記了家里的煩惱,忘記了丈夫的背叛,只記得自己是一名教師,肩負著教書育人的責任。她看著學生們認真記筆記的樣子,看著他們舉手回答問題時的興奮神情,心里的陰霾漸漸散去。她知道,就算婚姻出了問題,她還有自己的事業,還有這些可愛的學生,她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