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蘇晚晴和周宇航準時走進咖啡廳。周建明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著一杯沒動過的黑咖啡,深灰色西裝皺巴巴的,眼底泛著青黑,像是一夜沒合眼。看到他們進來,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連起身的動作都省略了。
“坐吧。”周建明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他盯著蘇晚晴,眼神復雜得像攪渾的水,“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們三十年的感情,比不過一時糊涂?”
“機會給過你無數次了。”蘇晚晴在他對面坐下,周宇航立刻挨著她坐好,形成無聲的支撐,“在你身上沾著玫瑰香水味回家時,在你說‘城西房子是公司資產’時,你都沒珍惜。”她從帆布包拿出離婚協議書,輕輕推到他面前,“這是我的要求,你看看。”
周建明抓起協議書,手指飛快地翻著,指腹因用力而泛白。看到“公司30%股份”和“城西房產折現150萬”的條款時,他猛地把紙拍在桌上,咖啡杯都震得跳了一下:“蘇晚晴,你獅子大開口!我公司現在的規模是我拼出來的,憑什么給你30%?城西的房子是給曼麗的,跟你沒關系!”
“就憑我陪你從十平米的出租屋熬過來,憑我是你的合法妻子!”蘇晚晴的聲音依舊平穩,可眼底卻泛起了水光。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辛苦,此刻像被打翻的墨汁,在心頭暈開一片濃重的酸,“你以為公司的第一筆訂單是怎么來的?那年廣州外貿展銷會,你說沒錢交展位費,在家躺了三天。是我揣著剛發的工資,連夜坐三十多個小時硬座趕過去——過道里擠滿了人,我抱著你畫的樣品圖,用塑料袋裹了三層怕折了,連口水都不敢多喝,就怕上廁所把圖弄丟。”
她往前傾了傾身,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字字清晰:“到了會場人家不讓進,我就在門口堵著,看到掛‘采購’牌的人就遞資料,一天下來嗓子啞得說不出話,腳底板磨出三個血泡。晚上睡在展會附近的地下通道,啃著干面包喝自來水,就為了省幾十塊住宿費。還有你那些樣品,為什么質量好還便宜?是我為了省五塊車費,從城東走到城西,跑遍所有供應商。冬天在廠長辦公室外站一下午,耳朵凍得流膿,最后給門衛大爺鞠三個躬,才求著他幫我遞話。”
“航兒剛滿周歲時,你接不到單就在家抽煙發脾氣,我背著他去酒店大堂碰運氣,被保安趕過三次。有次航兒在我背上哭累了睡著,口水浸濕了我的襯衫,我都舍不得叫醒他——就是那樣,我才談成三萬塊的訂單,那是咱們的救命錢啊!”蘇晚晴抬手抹了下眼角,“你還記得嗎?你拿著錢跟同學去K歌,說要‘發泄郁悶’,我在家給你洗煙味的衣服,給航兒換尿布,備課到深夜,腳傷滲血就用創可貼一層一層裹著。”
周建明的喉結動了動,別開臉看向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壁。蘇晚晴的聲音沉了下來:“城西的房子用夫妻共同財產買的,就算寫柳曼麗的名字,我也有分割權。這些不是我要得多,是我應得的。”
“你是被人挑唆了!”周建明突然轉頭瞪向周宇航,“是不是你攛掇你媽這么做的?我是你爸!”
“爸,是您先對不起我媽。”周宇航的聲音很穩,從包里拿出一疊文件,“這是路人看不慣你的做事風格提供的付款記錄,還有您給柳曼麗的轉賬憑證,這些都是鐵證。您要是不同意,我們只能走法律程序。”
周建明的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柳曼麗”三個字刺得人眼疼。他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就被對面的哭聲淹沒:“建明,法院的人找到我了,說蘇晚晴起訴我返還房子!我爸媽知道后把我趕出來了,我現在無家可歸……”
周建明的臉色徹底白了,對著電話吼道:“哭什么哭!我馬上回去!”掛了電話,他猛地站起身,指著蘇晚晴:“你居然起訴曼麗?你太狠了!”
“我只是維護自己的權益。”蘇晚晴也站起身,理了理襯衫領口,“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要么簽字,要么等法院傳票。”她頓了頓,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你欠我的,不是錢能還清的,但我會拿回屬于我的一切。”
說完,她轉身就走,周宇航快步跟上。走到門口時,蘇晚晴回頭看了一眼——周建明正焦躁地打著電話,西裝袖口沾了咖啡漬都沒察覺,狼狽得像只落湯雞。她的心里沒有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種卸下重擔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