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為我拾得漫漫長路的意義。方沅,從前我不過是浮沉人間的塵埃,無向無歸,在此之后,一切意義自你而來。
——赫蘭
那三瓶當初在鞏留縣巴扎爾上買的玫瑰花,花瓣雖然還沒長出來,但前幾日葉子至少是綠的,昨天晚上或許是降了溫,葉子一下子蔫了大半。
方沅急忙把花拿起來,看了半天,隨即掏出手機搜急救教程,翻來翻去,要么是剪根換水,要么是曬陽光,可試到快下午的時候,葉子還是沒半點精神。
這個花要死了。
下午赫蘭來了,交給胡安西一厚沓報表后。就看見方沅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旗桿下面,不知道在看什么,但他可以確認,一定是不開心。
他可以察覺方沅本質是個不開心的人,只是總大大咧咧的熱心腸,讓她看起來是樂觀的。
他走過去,站在方沅身后:“還在為庫蘭的事難過?”
方沅抬頭看他,眼里還有沒散開的郁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又指著腳邊的玫瑰:“不止。你看,我的花快死了。”
赫蘭順勢看過去,瓶子里的花葉蔫頭耷腦,葉子卷著邊,蔫兒巴巴的,
他走過來,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卷皺的葉片,逗花跟逗小孩一樣。
“草原上的花,不用這么嬌慣。”他抬頭,和司愿目光交匯,聲音里帶著點淺淡的笑意,“你把它從瓶子里拿出來,埋到村委會院子的土里去。”
方沅愣了愣:“埋了?它都快枯了,我專門放了肥料的土,院子里的土干巴巴的,它還能活嗎?”
“試試。”赫蘭點頭:“這里的土養這里的花,巴扎爾來的花,也得沾點土氣才行。”
方沅抱著瓶子,半信半疑地跟著他回到圖書室門口,正好窗戶底下有個很長的廢舊的小花壇。
赫蘭從土里挖了個淺淺的坑,土塊松散,帶著太陽曬過的溫熱。方沅小心翼翼地把玫瑰從瓶子里取出來,然后再輕放進坑里,赫蘭幫著把土填回去,用手掌輕輕壓實。
方沅問:“不用澆水了嗎?”
“我們有句諺語,草原上所有的生靈都是天地的孩子,就連一株小花小草也是,牧區的風會喂它,晚上的露會潤它。”
赫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能不能活,看它自己,也看草原愿不愿意留它。”
方沅蹲在坑邊,看著埋在土里的玫瑰,心里的郁悶好像散了些。
兩人的影子疊在草地上,重疊交織。
“其實庫蘭的事,和你的話很像。”赫蘭忽然開口,望著遠處的夕陽,“他母親不是狠心,是怕。怕他走了彎路,怕他忘了要回到草原上,怕他最后既成不了夢想,也養活不了自己。”
方沅沉默著,指尖摳著土里的草芽。她懂,懂那種扎根在骨子里的擔憂,就像母親怕孩子摔著,牧民怕牛羊丟了,都是最樸素的牽掛。
“但庫蘭不一樣。”赫蘭轉頭看她,笑著同她說,“他的字里,有草原的根,他很愛自己的家鄉,其實就算飛出去,也會回來的。”
方沅抬頭,看見夕陽正一點點沉進草原盡頭,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紅。心里的天空,日出日落都很好看。
“我把他的文字整理好了,投給了幾家文學雜志。”方沅輕聲說,“我想替他試一試……我沒敢和你說,我怕你們都會覺得我自作主張,因為就連胡安西村長都覺得赫蘭應該留在村子里,我是在打亂秩序。”
“時代不是一成不變的,庫蘭如果不是因為家庭也會擁有很好的未來,方沅,你沒有做錯。昨天你跟我說意義,你說你來到這里的意義,我聽見了,也聽明白了,這注定你一定會這么做。”
司愿眨了眨眼,仰頭看了一眼紅旗。
“謝謝你理解我,赫蘭,你是個很好的人,你現在追尋的意義,就是讓這面紅旗每周按時能夠升起來吧?”
赫蘭順著她的視線一同往上看。
“是,很有意義。”
原來,這也是很有意義,赫蘭其實此刻才意識到。
在紅其拉甫的邊防口岸升起,和在偏遠牧區的一個小小的村委會大院里升起,這面旗幟都沒有變過,愛著她敬重她的都是這片土地上最可愛的人。
“方沅,我們都繼續做更有意義的事吧。”
都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吧。
在一片廣闊無垠的草原上,從許多年前的一句“到新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再到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因為個人的志向和尋找人生的意義而再次來到草原,年輕的一代永遠熱血。
——
方哲將這片落座在新疆牧區的圖書館拍了個視頻上傳到了自己的媒體,司愿不愿露臉,鏡頭里出現的便只有古麗娜。這似乎帶來了更好的效果,內地的網友很喜歡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樸素又靈氣的哈薩克族女孩兒,喜歡她的黑辮子,喜歡她耳朵上地紅色長流蘇耳環,甚至還有網友在評論區為她畫了簡筆畫。
張寄雪曾經還修了廣告傳媒學,覺得可以把這張簡筆畫的版權買下來,作為書屋的招牌設計logo圖。
司愿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以后要再開新的牧區圖書室,可以繼續用這個logo,有很好的連鎖反應,也方便開展募捐!”
方哲二話不說就開始在后臺聯系那位網友,商議關于那副簡筆畫圖的版權問題。
古麗娜下午來上班的時候給她們帶了家里新鮮的樹莓醬,香甜清酸,吃了一半三個人才想起來簡筆畫的視頻,將畫打印出來拿給古麗娜看。
這畫畫的太入木三分,以至于古麗娜當即就認出了自己,更吃驚這樣幾個簡短的線條就可以把自己畫的活靈活現,太神奇了。
“這是我?”
方沅點頭:“對,是你。”
古麗娜把畫貼近胸口,萬分驚喜,激動的說:“我要拿給爸爸看,爸爸一定會很喜歡,也會很開心!”
方沅點頭:“當然可以,到時候很有可能,這幅畫會掛在圖書室的門牌上,以后你就是我們公益圖書館的代言人了!”
古麗娜聽著這話,臉色猛的一僵。
“不行的!”
“方老師,這是你的心血和努力,不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