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是不是給了你其他投資人給不了的條件?”
角落里的夏冬,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厲害。
真是厲害。
僅憑一個數字,就能推斷出背后有附加條款。雷布斯對人性的把握,對創業者心態的洞察,確實是宗師級的。
王興被雷布斯看得有點發毛,但他記住了夏冬之前的囑咐,只要不透露具體的投資人信息,其余的看情況都可以說。
“雷總猜得沒錯。”
王興坦誠道,“除了資金,對方答應只拿A類股,不參與日常管理,而且……不影響我在董事會的投票權。”
雷布斯聽完,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了。
“只要A類股?”
雷布斯失笑道,“這投資人是做慈善的嗎?九千萬估值,只拿分紅權,把控制權全留給你?這在風投圈子里可不多見。除非……”
雷布斯頓了頓,目光突然變得深邃。
“除非他拿的股份非常少,少到即便有投票權也沒用。或者,他非常非??春媚阃跖d這個人,愿意賭上身家性命讓你去折騰。”
說到這里,雷布斯搖了搖頭,“但這也不對。如果股份拿得少,那他投這筆錢的意義何在?純財務投資?現在的經濟環境,純財務投資可沒這么大方?!?/p>
夏冬在旁邊聽得心驚肉跳。
雷布斯的邏輯閉環太強了。
他幾乎快要推導出真相了——那就是對方拿走了大部分股份,但通過特殊的股權結構保留了王興的控制權。
“應該還有別的吧?”
雷布斯身子前傾,壓迫感十足,“光是放權,還不足以讓你這么死心塌地。王總,我猜,是不是對方還能給你提供什么特殊的資源?”
王興感覺自己快招架不住了。
他在技術上是天才,但在這種老練的商業談判面前,還是太嫩。
他求救似的看向夏冬。
夏冬知道,這時候自己要是再裝啞巴,王興可能就要被雷布斯套出底褲了。
而且,適當地展示一點實力,反而能贏得雷布斯的尊重,為以后的合作鋪路。
夏冬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
“雷總。”
夏冬的聲音不大,但打破了包廂里那種單方面壓制的氛圍。
雷布斯轉過頭,看著這個一直被他當做背景板的年輕人。
“小夏有話要說?”雷布斯依然保持著禮貌。
夏冬笑了笑,語氣平穩,不再是剛才那種唯唯諾諾的技術員口吻。
“其實王總之所以答應,是因為對方承諾了一件事。”
夏冬迎著雷布斯審視的目光,緩緩說道,“對方擁有一套成熟的核心算法架構,以及一套已經驗證過的廣告變現系統。這些技術,會無償對飯否開放接口?!?/p>
雷布斯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是技術出身,太知道這句話的分量了。
2008年的互聯網,大家還在拼流量、拼用戶、拼入口。
廣告變現?除了掛個橫幅廣告,大部分Web 2.0網站都還在燒錢賺吆喝,根本不知道怎么把流量變成錢。
如果對方真的有這兩樣東西……
那這就不是簡簡單單的投資了,這是帶著核武器進場。
“難怪王總這么快就答應了……”
“關于技術這一塊,我確實幫不了你太多?!?/p>
雷布斯轉過頭,看著王興,語氣很誠懇,甚至帶著一絲坦然的無奈。
“我以前帶的那幫兄弟,做的都是殺毒、辦公軟件,那是陣地戰,一磚一瓦磨出來的?!?/p>
“但你現在的飯否,那是互聯網產品,底層的技術棧,完全不一樣?!?/p>
他停頓了一下,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感極強。
“如果那個投資人真的能在技術上給你兜底,王興,你這筆買賣做得值?!?/p>
“現在的互聯網,用戶不是看你的界面多好看,是看你懂不懂他,能不能解決用戶的真實需求?!?/p>
王興坐在對面,屁股稍微挪動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雷布斯沒察覺到王興的異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閃過一絲狂熱。
“你知道最近那個快看網嗎?”
王興看了一眼坐在旁邊、正低頭裝透明人的夏冬,喉嚨動了動:“知道,圈子里都在討論,那是現在的明星產品。”
“何止是明星,那是妖孽?!?/p>
雷布斯擺了擺手,神情嚴肅了起來。
“我這幾天推掉了好幾個應酬,就在研究他們的那個個性化推薦系統?!?/p>
“我是做技術出身的,寫代碼寫了十幾年,我自問對邏輯很敏感。”
“但我沒看透,真的沒看透?!?/p>
雷布斯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股子求知若渴的焦灼。
“他們是怎么做到給幾千萬用戶同時做個性化推薦的?那個并發量,那個算法的響應速度,簡直不像是現在的產物?!?/p>
“如果哪個投資人能給我這種級別的技術支持,王興,實話實說。”
雷布斯看著王興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哪怕他不投一分錢,只要把這套算法給我,我個人愿意雙手奉上金山的股份請他來坐鎮?!?/p>
王興的臉頰抽搐了一下。
他想起幾個小時前,自己還在為夏冬要那17%的技術入股而感到肉痛,甚至覺得夏冬是在獅子大開口。
現在,國內技術圈的大拿、金山的旗幟雷布斯,居然說這套東西值金山的股份。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正嫌棄路邊攤的煎餅果子貴了兩塊錢,結果旁邊過來一個米其林三星主廚,跪求老板教他攤煎餅。
王興覺得臉皮有些發燙,那是那種被無形的巴掌抽中的尷尬感。
夏冬坐在旁邊,低著頭,他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在偷偷玩一個滿級大號,而你的偶像正在新手村對著你的戰斗錄像驚嘆:臥槽,這走位是怎么出來的?
有點爽,又有點心虛。
“我其實特別想見一見他們背后的團隊。”
雷布斯靠在椅子上,神情有些落寞。
“我做金山這么多年,國內稍微有點名氣的架構師、程序員,我基本都認識,甚至都能叫出外號?!?/p>
“可是快看網這幫人,就像是從地縫里鉆出來的。”
“技術這么老辣,思路這么野,我居然連聽都沒聽說過?!?/p>
雷布斯說著,眼里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貪婪——那是獵頭看到頂級獵物時的本能反應。
“有時候我甚至在想,要是能把這個團隊整體挖過來,哪怕把金山賣了,我都覺得值?!?/p>
王興的嘴角又抽了抽。
夏冬的嘴角也抽了抽。
兩人對視了一眼,眼神里的古怪簡直快要溢出來了。
夏冬心里暗嘆:雷布斯啊雷布斯,你這愛挖人的毛病,真是一脈相承到十幾年后。
他想起了后世的小米。
為了做手機,雷布斯能把摩托羅拉、諾基亞的骨干挖個底朝天。
為了做汽車,他能把整個汽車行業的半壁江山都搬到自己辦公室喝茶。
這位“最強獵頭”的稱謂,原來在2008年就已經初見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