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徹離去后,翊坤宮重新安靜下來。
沈莞在床上又躺了片刻,才起身喚人。云珠帶著幾個宮女進來伺候梳洗,徐嬤嬤已備好了早膳,幾樣清淡小菜,一碟水晶蝦餃,一盅燕窩粥。
“陛下吩咐了,娘娘昨夜勞累,今日不必早起,早膳就在暖閣用。”徐嬤嬤一邊布菜一邊道,臉上帶著幾分欣慰的笑意。
沈莞臉微紅,知道徐嬤嬤誤會了什么,卻也不好解釋,只低頭用膳。
用過早膳,沈莞在玉茗的陪同下,將翊坤宮各處仔細看了一遍。正殿、東暖閣、西暖閣、書房、花廳、浴房…各處陳設(shè)精致,宮人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娘娘,”玉茗輕聲稟報,“陛下昨日吩咐,今日太醫(yī)院會派醫(yī)女來為娘娘按摩舒緩。人應(yīng)該快到了。”
正說著,外頭宮人通報:“太醫(yī)院醫(yī)女林氏求見。”
“讓她進來。”
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醫(yī)女提著藥箱進來,行禮道:“奴婢林芷,奉旨來為娘娘按摩舒緩。”
林芷容貌清秀,舉止沉穩(wěn),看著便是個細心人。沈莞點點頭:“有勞林醫(yī)女了。”
“娘娘請移步內(nèi)室。”林芷道,“按摩需褪去外袍,以藥油推拿,方能奏效。”
沈莞依言走進內(nèi)室,在軟榻上躺下。云珠為她褪去外袍,只留一件藕荷色繡纏枝蓮紋的肚兜。
春日的陽光透過窗紗灑進來,照在她裸露的肩背上,肌膚瑩白如玉,肩頸線條優(yōu)美。
林芷凈手后,從藥箱中取出一瓶藥油,倒入手心搓熱,然后輕輕按在沈莞肩頸處。
“娘娘放松些。”林芷手法嫻熟,力道適中,“您這肩頸肌肉確實僵硬,想來是昨日戴鳳冠所致。”
藥油溫熱,帶著淡淡的草藥香氣。林芷的手指在肩頸處推拿揉按,起初有些酸疼,漸漸便覺舒適。沈莞閉上眼,放松下來。
“娘娘這里…”林芷的手移到肩胛處,輕輕一按。
“嗯…”沈莞忍不住輕哼出聲。那處確實酸痛,被按到后,又疼又麻,聲音便帶了幾分嬌柔。
林芷繼續(xù)推拿,手法時輕時重。沈莞偶爾忍不住發(fā)出悶哼,聲音細細柔柔的,在寂靜的內(nèi)室中格外清晰。
乾清宮。
早朝比平日結(jié)束得早些。姜國使團已離京,和約簽署順利,朝中暫時無事。
蕭徹處理了幾件緊急奏折,便起身道:“去翊坤宮。”
趙德勝連忙跟上,心中暗笑:陛下這是…惦記著宸皇貴妃呢。
儀仗行至翊坤宮外,宮人跪了一地。蕭徹擺手示意不必通報,徑自往正殿走去。
還未入內(nèi),便聽見內(nèi)室傳來細碎的聲響。
是女子悶哼的聲音。
柔柔的,嬌嬌的,帶著幾分難耐,幾分舒服,像小貓撓在心尖上。
蕭徹腳步一頓。
趙德勝在后頭聽得真切,老臉一紅,連忙后退幾步,低頭垂手,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里。
蕭徹回頭,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去。
趙德勝會意,帶著宮人退到廊下,離得遠遠的。
蕭徹這才輕輕推門而入。
內(nèi)室的門虛掩著,方才的聲音便是從這里傳出的。他放輕腳步,走到門邊,輕輕推開。
然后,他看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軟榻上,沈莞側(cè)身躺著,烏發(fā)如云般鋪散在枕上。她身上只穿一件藕荷色肚兜,細帶系在頸后和腰后,露出大片雪白的背脊。
那背脊線條優(yōu)美,肌膚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像上好的羊脂玉。
林芷正跪在榻邊,雙手在她背上推拿著,藥油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
許是按到了痛處,沈莞又輕哼一聲,那聲音嬌柔婉轉(zhuǎn),聽得蕭徹喉結(jié)滾動。
他站在門邊,目光死死鎖在那片雪白的背脊上,移不開眼。
許是感覺到異樣,沈莞睜開眼,側(cè)頭看來。
四目相對。
沈莞先是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自己幾乎半裸,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扯過一旁的錦被,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陛…陛下!”她臉紅得能滴血,聲音都顫抖了。
林芷也嚇了一跳,連忙跪地:“奴婢參見陛下!”
蕭徹這才回過神,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聲音有些沙啞:“起來吧。朕…來看看皇貴妃。”
他走進內(nèi)室,在榻邊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卻不敢再看沈莞,只盯著地上某處:“按摩得如何了?”
林芷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陛下,娘娘肩頸肌肉僵硬,奴婢正在推拿舒緩。”
“嗯。”蕭徹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繼續(xù)吧。務(wù)必…讓貴妃舒服些。”
他說“舒服”二字時,語氣有些古怪。
沈莞裹著被子,臉紅得發(fā)燙,哪里還敢繼續(xù):“不…不必了。本宮覺得…好多了。”
林芷看向蕭徹。
蕭徹擺擺手:“既然如此,你退下吧。”
“是。”林芷如蒙大赦,提著藥箱匆匆退下。
內(nèi)室只剩二人。
氣氛尷尬得能擰出水來。
沈莞裹著被子,只露出一張小臉,眼睛不敢看蕭徹。蕭徹則盯著窗外,耳根也有些發(fā)紅。
良久,蕭徹才輕咳一聲:“朕…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只是聽說醫(yī)女在為你按摩,想來看看你如何了。”
“阿愿…多謝陛下關(guān)心。”沈莞聲音細如蚊蚋。
“你…先把衣裳穿好。”蕭徹站起身,背過身去,“朕在外頭等你。”
說著,他大步走出內(nèi)室,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沈莞這才松了口氣,連忙喚云珠進來伺候更衣。
待她梳洗妥當,走出內(nèi)室時,蕭徹已坐在外間桌旁,神色如常地翻看著一本棋譜,仿佛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
“陛下…”沈莞福身行禮。
“坐。”蕭徹放下棋譜,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開,“午膳備好了,陪朕用些。”
“是。”
午膳依舊是清淡口味,二人相對而坐,默默用膳。
沈莞心中尷尬,只低頭吃飯。蕭徹卻似已恢復(fù)平靜,不時為她夾菜,語氣溫和如常:“多吃些,你太瘦了。”
仿佛剛才那尷尬一幕,只是她的錯覺。
用罷午膳,沈莞有些困倦。蕭徹見狀,溫聲道:“去歇會兒吧。朕晚上…再來看你。”
“陛下不必…”沈莞想說“不必日日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蕭徹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朕的皇貴妃,朕自然要多來陪陪。否則,前朝后宮還以為朕冷落了你。”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沈莞無從反駁,只得應(yīng)下:“那…阿愿恭候陛下。”
蕭徹點點頭,起身離去。
走到宮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翊坤宮,唇角微揚。
看來…阿愿對他,并非全然無意。
至少,她會害羞。
這是個好兆頭。
傍晚時分,慈寧宮派人將雪團送了過來。
小家伙顯然已熟悉了新環(huán)境,一進翊坤宮便“喵喵”叫著往沈莞懷里撲。
沈莞抱著它,多日來的緊張不安頓時消散大半。
“雪團,想我了嗎?”她輕撫著貓兒的背毛,眉眼彎彎。
雪團在她懷里蹭了蹭,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
蕭徹晚膳時分果然又來了。見沈莞抱著雪團,眼中泛起暖意:“母后倒是貼心,知道你想它。”
“姑母最疼阿愿了。”沈莞笑道,將雪團遞給他,“陛下要抱抱嗎?”
蕭徹接過,雪團竟也不認生,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團。
“這小東西,倒是會享福。”蕭徹輕笑,一手抱著貓,一手很自然地牽起沈莞,“走,用膳去。”
這一晚,蕭徹依舊宿在翊坤宮。
照例是沈莞睡床,他睡軟塌。
只是今夜,多了個雪團。
沈莞將雪團抱上床,小家伙起初還乖乖趴在她枕邊,半夜卻調(diào)皮起來,在床上來回走動,毛茸茸的爪子時不時踩到她身上。
“雪團…別鬧…”沈莞迷迷糊糊地嘟囔。
雪團卻玩得興起,一下踩到她腰間軟肉。
“呀…”沈莞忍不住嬌呼一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帶著剛睡醒的軟糯,撩人心弦。
軟塌上,蕭徹猛地睜開眼。
他本就難以入眠,此刻聽到這聲嬌呼,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小腹。
要命…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
可那聲音卻如魔音入耳,在他腦中反復(fù)回蕩。
這一夜,蕭徹幾乎又徹夜未眠。
接下來的幾日,蕭徹夜夜宿在翊坤宮。
前朝后宮,皆看在眼里。
皇帝登基兩年,后宮虛設(shè),如今終于有了第一位妃嬪,便如此盛寵,日日留宿。
宸皇貴妃的恩寵,可見一斑。
消息傳到丞相府,李知微正在書房臨帖。
聽聞皇帝連續(xù)五日宿在翊坤宮,她手中筆鋒一顫,一滴濃墨落在宣紙上,迅速暈開。
“小姐…”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
李知微放下筆,看著那團墨漬,眼中寒光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fù)平靜。
“知道了。”她聲音淡淡,“下去吧。”
丫鬟退下后,李知微獨坐書房,盯著那幅被毀的字,久久未語。
沈莞…
你憑什么?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靠著太后的庇佑得了郡主封號,如今竟一躍成為皇貴妃,獨占圣寵!
憑什么?!
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不能亂。
父親說了,沈莞無生育能力,再得寵也威脅不到后位。
只要她穩(wěn)得住,將來皇后之位,還是她的。
李知微深吸一口氣,重新鋪開一張宣紙,提筆蘸墨。
筆鋒落下,寫的是《心經(jīng)》。
一筆一劃,沉穩(wěn)有力。
她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她李知微,才是未來皇后的最佳人選。
至于沈莞…
且讓她得意幾日。
后宮的路還長著呢。
禮部衙門。
陸野墨陪同送走姜國使團后,終于得了幾日閑暇。他回到府中,打算好生休整幾日。
管家陸忠前來稟報府中事務(wù),說到表小姐林清漪時,猶豫了一下:“表小姐近日…養(yǎng)了只貓。”
“哦?”陸野墨正在看書,聞言抬頭,“清漪喜歡貓?”
“是只小白貓,表小姐給它取名…雪團。”陸忠低聲道。
陸野墨手中書卷“啪”地掉在桌上。
雪團?
他臉色微變。
滿京城誰不知道,宸皇貴妃的愛寵,那只御賜的白貓,就叫雪團!
“表小姐可知…”陸野墨聲音發(fā)緊,“宮中貴妃娘娘的貓,也叫雪團?”
陸忠搖頭:“表小姐初來京城,恐怕不知。老奴也是昨日才聽說的,正想稟報少爺…”
陸野墨站起身,快步往后院走去。
西廂房里,林清漪正抱著那只小白貓,坐在窗前看書。陽光灑在她身上,一人一貓,靜謐美好。
“清漪。”陸野墨敲門而入。
林清漪抬頭,見他神色凝重,微微一怔:“表哥?怎么了?”
陸野墨目光落在她懷中的貓上。
那貓確實通體雪白,藍眼睛,與宮中那只“雪團”有七八分相似。
“這貓…”他斟酌著開口,“取名雪團?”
“嗯。”林清漪輕輕撫摸貓兒的背毛,“它一身雪白,團起來像個雪球,所以叫雪團。表哥覺得不好聽嗎?”
陸野墨看著她清澈的眼眸,心中涌起復(fù)雜的情緒。
他該怎么告訴她,這個名字,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
“清漪,”他緩緩坐下,“你可知…宮中宸皇貴妃娘娘的愛寵,也叫雪團?”
林清漪一愣。
她確實不知。
她入京不久,對宮中事知之甚少。養(yǎng)這只貓,也只是因為喜歡。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懷中的貓兒似感覺到不適,輕輕“喵”了一聲。
陸野墨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心中一軟。
這個表妹,從小孤苦,如今來到京城,養(yǎng)只貓作伴,也是人之常情。可偏偏…
“清漪,不是表哥不讓你養(yǎng)貓。”他溫聲道,“只是這名字…恐會沖撞到貴妃娘娘。若是傳出去,旁人還以為咱們陸家有意效仿,或是對娘娘不敬…”
他頓了頓,見林清漪臉色發(fā)白,又不忍心說重話:“不如…改個名字?叫雪球?雪玉?都行。”
林清漪沉默良久,才輕聲道:“表哥說的是。是清漪考慮不周。”
她抱著貓兒的手,微微收緊。
雪團…
這個名字,她很喜歡。
可既然會帶來麻煩…
“那就叫…雪玉吧。”她抬起頭,勉強笑了笑,“雪玉也很好聽。”
陸野墨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模樣,心中莫名一疼。
“清漪,委屈你了。”他輕聲道,“等過些日子,表哥再給你尋只更好的貓。”
“不必了。”林清漪搖頭,“雪玉就很好。”
她低下頭,輕輕撫摸貓兒的頭:“雪玉,以后你就叫雪玉了,知道嗎?”
貓兒“喵”了一聲,似在回應(yīng)。
陸野墨看著她落寞的神情,想說些什么,卻終究沒說出口。
他起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
林清漪依舊抱著貓,坐在窗前,陽光將她單薄的身影拉得很長。
孤寂而倔強。
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
陸野墨心中涌起一股沖動,想轉(zhuǎn)身回去,告訴她不必改名,想護著她,想…
他閉了閉眼,壓下那些不該有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