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已是次年春末。
御花園內繁花似錦,暖風熏人,連帶著慈寧宮內的氣氛也一日比一日更添喜氣。
沈莞即將迎來她的十五歲生辰,這標志著少女及笄,步入成年。
太后對此事極為上心,親自翻看著內務府呈上的章程,總覺得還不夠隆重。
這日,她特意吩咐小廚房做了幾樣蕭徹愛吃的點心,派人去乾清宮請皇帝過來用午膳。
蕭徹踏入慈寧宮時,便見母后眉眼間帶著難得的、毫不掩飾的歡欣,連帶著殿內侍立的宮人臉上都帶著笑意。
“皇帝來了,快坐。”太后笑著招呼他,親自將一碟精致的蟹粉酥推到他面前,“嘗嘗,這是阿愿那丫頭昨日跟著小廚房琢磨出來的新方子,味道很是不錯。”
蕭徹依言嘗了一塊,酥香鮮美,確實可口。他目光掃過殿內,并未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想來是在自己暖閣內。
太后見他神色尚可,便斟酌著開口道:“皇帝,再過些時日,便是阿愿那孩子的及笄禮了。”
蕭徹放下茶盞,神色如常:“嗯,朕記得。母后有何打算?”
太后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憐愛:“這孩子命苦,父母去得早,哀家這心里,總想著要多補償她一些。及笄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哀家想著,能否在宮中為她操辦?一來,全了哀家一份心意,讓她風風光光的;二來,也讓她正式見見京中的宗親命婦,往后……往后議親也便宜些。”她說到最后,語氣微頓,留意著蕭徹的反應。
在宮中為臣女舉辦及笄禮,這是莫大的恩寵,幾乎等同于向所有人宣告,此女是皇家極為看重之人。
蕭徹聞言,并未立刻回答。他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著,腦海中瞬間掠過許多畫面——驚鴻一瞥的絕色,佛前大膽的祈愿,落花微雨中的倔強。
不過瞬息,他已有了決斷。
“母后考慮得是。”他抬起眼,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沈表妹是忠烈之后,又得母后如此疼愛,及笄禮理當鄭重。便在宮中辦吧,一切規制,比照宗室郡主之例,務求周全隆重。所需用度,從朕的內帑支取。”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甚至主動提出提升規制、由內帑出資,反倒讓太后微微一愣,隨即便是涌上心頭的欣慰與喜悅。
她原本還擔心皇帝會覺得逾制,或是因前朝之事對沈家有所顧慮,沒想到他竟如此支持。
“好,好!哀家代阿愿多謝皇帝恩典!”太后笑容滿面,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皇帝金口一開,整個內廷立刻高效運轉起來。
慈寧宮自然是籌備的核心,蘇嬤嬤領著宮人日夜忙碌,從場地布置到賓客名單,從笄者禮服到贊者、正賓的人選,無一不精挑細選。
太后更是親自過目了沈莞及笄當日要穿的禮服——一套由尚衣局數十名頂尖繡娘連夜趕制的蹙金繡重瓣蓮花錦裙,華美非凡,又不失少女的清雅。
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權貴圈。在宮中為沈家孤女舉辦及笄禮,且比照郡主規制!
這無疑是陛下和太后釋放出的一個強烈信號——沈莞,是皇家極為看重、不容輕慢的存在。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也有人開始重新審視這位即將正式亮相于人前的沈家女兒的價值。
安遠伯府內,劉祿得知消息,更是堅定了要促成兒子與沈莞婚事的決心,連連催促劉安要多加用心。
而劉月莜聽聞,氣得摔碎了一套最心愛的雨過天青瓷茶具,對沈莞的嫉恨又深了一層。
丞相府中,李知微撫琴的手在聽到丫鬟稟報時,微微一頓,琴音出現了片刻的凝滯。
她面上依舊平靜,只淡淡道了句“知道了”,便繼續撫琴,只是那琴音里,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冷峭與鋒芒。
處在風暴中心的沈莞,卻顯得異常平靜。她依舊每日給太后請安,陪伴說話,讀書習字,仿佛這場因她而起的盛大籌備與她無關。
只是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她對著那套華美絕倫的禮服時,眼底會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及笄,意味著成年,也意味著她離自己規劃的“安穩富貴”的未來,更近了一步。
吉日良辰,終于到來。
慈寧宮正殿被布置得莊重華美,賓客云集,京中有頭有臉的宗親命婦、高門貴女幾乎悉數到場。
太后端坐主位,皇帝蕭徹亦親自蒞臨,坐于一旁,以示重視。這更讓在場眾人心中凜然。
典禮開始,贊者唱禮,沈莞身著采衣,梳著雙鬟髻,緩緩步入殿中。
剎那間,幾乎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她平日便已容色懾人,今日盛裝之下,更是美得令人不敢逼視。那身蹙金繡重瓣蓮花錦裙,在殿內明亮的燭火與天光映照下,流光溢彩,襯得她肌膚瑩白如玉,眉眼精致如畫。
她微微垂著眼睫,步伐沉穩,姿態優雅,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既有著少女的純真嬌嫩,又初具了女子的明艷風華。
蕭徹坐于上首,目光落在那個步步生蓮、向殿中走來的身影上,深邃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波動。
他知道她美,卻不知她盛裝之下,竟能美得如此……驚心動魄,仿佛將這滿殿的華彩都集于一身。
李知微坐在命婦席中,指甲悄然掐入了掌心。她今日亦是精心打扮過,清冷出塵,自以為能壓下眾人,可在沈莞這傾世容光面前,竟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劉安混在觀禮的男賓中,看得目眩神迷,心中那股勢在必得之意更盛。
贊者為沈莞梳理長發,盤成象征成人的發髻。正賓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王妃擔任,為她加上發笄、發簪,最后,太后親自起身,從宮人捧著的托盤里,取過那支最為貴重的、陛下親賜的赤金點翠嵌紅寶鳳穿牡丹步搖,鄭重地簪于沈莞發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太后的聲音帶著莊嚴的祝福。
沈莞依禮叩拜,聲音清越柔婉:“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禮成。
她抬起頭,眸光流轉,掃過滿殿賓客。那一眼,既有少女的嬌羞,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成年女子的從容與氣度。
這一刻,沈莞,這個名字,連同她這驚為天人的絕色姿容與皇家賦予的無上榮光,正式、且深刻地烙印在了京城所有權貴的心中。
及笄禮在莊重而喜慶的氛圍中圓滿結束。賓客們紛紛上前向太后和沈莞道賀,言辭間充滿了贊美與恭維。
沈莞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應對自如,既不顯得過分熱絡,也不失禮數。
她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各種復雜的目光,驚艷、羨慕、探究,乃至隱藏的嫉妒。
蕭徹在禮成后不久便起身離開了,他身為帝王,能親臨已是極大的恩寵。
只是在轉身離去時,他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再次掠過那個被眾人簇擁、光華萬丈的少女身影。
回到乾清宮,蕭徹批閱奏折時,眼前偶爾還會閃過那支搖曳生輝的鳳穿牡丹步搖,以及步搖下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他擱下朱筆,對侍立一旁的趙德勝淡淡道:“吩咐下去,沈姑娘及笄,朕心甚悅。賞。”
趙德勝心中一凜,連忙躬身:“是,陛下。不知賞賜何物?”
蕭徹目光掠過窗外開得正盛的牡丹,沉吟片刻:“將新進貢的那套東海珍珠頭面,并江南進上的軟煙羅十匹,送去慈寧宮。”
“奴才遵旨。”
這份賞賜,再次彰顯了皇帝對這位表妹的格外恩寵。消息傳出,不知又會在京城掀起怎樣的波瀾。
而慈寧宮內,卸去釵環禮服、恢復常服的沈莞,正被太后摟在懷里,聽著姑母絮絮叨叨的疼愛之語。
她靠在太后溫暖的懷中,唇角帶著恬靜的笑意,眼底卻是一片清明。
及笄,只是一個開始。未來的路,她要自己一步步,走得穩,走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