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蘇剛出電梯,商昀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弟弟的電話,直接掛斷。
他這個弟弟找他從來沒好事,這些年來,一件好事沒有過。
電梯里沒了外人,虞誓蒼說起正事:“我父親將在九十歲壽辰那天對外宣布卸任。”
商昀關了手機屏幕,側目:“不會再有變數了吧?”
“不會。事關集團長遠利益,他還不糊涂。”
虞家老頭卸任后,集團大權將交到小兒子虞誓蒼手中。
這兩年虞家表面看似一團和氣,風平浪靜,實則血雨腥風的內斗從來沒停止過。
虞老頭和原配生了五個孩子,虞誓蒼最小,排行老五。然而虞老頭的孩子遠不止五個,外面具體有多少,恐怕連他本人也不清楚。
原配為了保全子女利益,始終沒離婚,在生下小兒子后便帶著他長居倫敦,對丈夫的風流混賬事眼不見為凈。如今小兒子虞誓蒼四十六歲,她在四十多年里只回過港島兩次。
港島幾大家族中,路家后輩最混亂,肖家后輩行事最心狠手辣,寧家向來低調,而虞家則最為世故,處事一向圓滑。
虞誓蒼是個例外,最不屑圓滑,憑著心狠與手段在這場爭斗中勝出。
商昀十多年前就認識了虞誓蒼,兩人是忘年交。
好友即將成為虞家新一任話事人,商昀幽幽道:“那就提前恭喜了。”
“怎么,只有一句恭喜?不值得你請頓早茶?”
“請不起。”
爽朗的笑聲又一次在電梯內回蕩。
說笑間,電梯到達頂樓總統套房。
這家酒店是虞家旗下的產業,虞誓蒼自然是把最好的套房留給朋友。將商昀送到所在樓層,他便隨電梯下去。
商昀剛進房間,手機再次響起。
商韞從沒耐心等大哥回復,如果電話打不通,隔兩分鐘他繼續打,直到對方接通為止。
套房里,酒店管家正帶著幾名工作人員靜等吩咐。
商昀示意他們:“不用留在這。”
等人全部離開,門關上,他才接起電話。
“哥,你在哪?”
“深圳。”
商韞一聽大哥在深圳,十有八.九是為了虞家的事。
“他們家那攤子事還沒解決好?”
“差不多了。”商昀坐到沙發上接聽電話,開了免提,將手機擱在扶手上。他很少喝咖啡,也不喝茶,酒店給他備了冰蘇打水。
他順手拿了一瓶打開。
瓶身沁出陣陣涼意。
商昀抿了口冰水,接著道:“還有兩個月,虞誓蒼接手。”
這么快就卸任,出乎商韞意料:“虞老頭舍得卸任?”
“舍不舍得,都得卸任。”
“恭喜了。”
商昀莫名其妙:“你沒睡醒?要恭喜也是恭喜虞誓蒼,你恭喜我做什么?”
“我是恭喜我自己!虞誓蒼上任,他們家的內斗總算塵埃落定,你就不用再三天兩頭往深圳和港島跑。”商韞話鋒一轉,“趕緊回來,公司忙著呢!”
前言不搭后語,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恭喜什么,商昀懶得再問。
“打我電話什么事?”
“沒事,你盡早回來。”
“以后沒事少打電話!”
“……”
商昀掛斷,拿上蘇打水回臥室。
夜里還有海外視頻會議,他補了一覺,醒來后發現虞誓蒼發來語音,問他晚餐如何安排,是送房間還是去餐廳。
虞誓蒼不忘挖苦他:“放心,不讓你請客。”
平常有重要事相談,商昀習慣在套房用餐,現如今虞家的事基本落定,他和虞誓蒼暫時沒什么正事要聊。
“去頂樓餐廳。”他回復道。
因為沒那么享受孤獨,商昀有個習慣,喜歡在人多但安靜的地方用餐。
相比其他酒店,虞家旗下所有五星酒店的空中餐廳都別具特色,奢華靜謐且私密性高。
正符合他的要求。
虞誓蒼:“你幾時過去?我讓廚師備餐。”
商昀看一眼時間,六點二十了。
“七點鐘。”他答。
簡單洗漱,換了套干凈衣服,他提前了幾分鐘抵達頂樓的空中餐廳。
餐廳已為他們預留好靠窗位置,專人引他入座。
虞誓蒼還沒到,商昀獨自品起紅酒。
他前面那桌有人坐,此刻正對著窗外夜景出神。
岑蘇這些年很少想起父親,為了生活為了錢,忙到沒空去想。
可知道了父親就在這座城市,閑下來時很難做到心如止水。
她有時想不通,康敬信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心狠絕情,在她三個月大時堅決和媽媽離婚,只在她四五歲時看過她一次,此后這些年對她再也不聞不問。
大概是怕她聯系他,他連電話號碼都換了。
她早就接受了被拋棄的事實。
但偶爾,心底還是難免會涌起不平。
欣賞了半刻鐘夜景,心情不佳,以致看什么景都索然,岑蘇打算回房。
她端起酒杯,正要將余下的酒喝完,抬眼間,一張熟悉的輪廓分明的面孔映入視野。
商昀恰在這時抬頭,兩人的視線短暫相接。
一襲墨綠色緞面吊帶長裙,他認出來,是下午電梯里的那個女人。
商昀應該認出了她,岑蘇心想。
若不是她奢侈一回訂了行政套房,今晚就不會在這兒用餐,也就不會遇到他。
像他這樣身家的男人,等她離開津運,以后應該沒機會再見面。
媽媽那句話又適時出現在腦海:有些人你一猶豫,這輩子可能就錯過了。
讓商韞替她介紹集團大老板,那是自不量力。
如果是她自己爭取,無論結果是什么,無傷大雅。
她下周回北京就離職,以后他不再是她老板,不存在為了利益攀附。
岑蘇沒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端起高腳杯起身。
商昀習慣了被陌生美女搭訕,不過眼前這位突然走過來,倒讓他有幾分意外。
一旁的保鏢見狀起身上前,內心遲疑著該攔還是不該攔。
但職責所在,他還是伸出了手臂。
漂亮的女人總會讓人印象深刻,即便對方已經換了裙子,保鏢仍一眼認出她就是下午誤入內部電梯的那位美女。
連虞誓蒼那樣冷血的人都為她破了例,不知自家老板會作何反應。
保鏢看向老板,見老板沒有任何眼神指示,他當即會意,往后退了幾步,坐回旁邊位子。
岑蘇朝保鏢微微頷首致謝,順勢在商昀對面坐下。
一縷淡淡的清香隨之彌漫開。
商昀給足了臺階:“有何指教?”
岑蘇深諳,和他這樣的人打交道,切忌兜圈子。
她莞爾,直來直去:“指教不敢。方便加個聯系方式嗎?”
還不等商昀說話,一道強勢的聲音插進來:“可以,沒什么不方便的。”
對話被打斷,商昀抬眸看去。
岑蘇轉身,來人正是下午電梯里的那個中年男人。
虞誓蒼在她旁邊空位坐下,隨后報了一串數字,下巴對著商昀一抬:“他的電話號碼。”
岑蘇笑笑:“感謝。”
號碼是連號,一遍就能記住,她當即添加了商昀的微信。
商昀瞥一眼好友,給了好友面子,通過岑蘇的添加請求。
岑蘇用杯中剩余不多的紅酒敬了他們:“不打擾二位了,你們慢聊。”她看向商昀,“改天有空請你喝一杯。”
杯底的酒飲盡,她先行離開。
商昀把手機丟在桌上,拿起酒杯,瞧向虞誓蒼:“多事!”
“一個聯系方式而已,若拒絕了多沒風度。”
“想認識我的人多了,難不成我都要加?”
商昀抿了口酒,“至于你說的風度,看站在誰的立場。我未來的女朋友自然不會希望我有這個風度,誰要聯系方式都給。”
虞誓蒼笑:“你不是還沒有女朋友?”
商昀懶得爭辯什么。
虞誓蒼說起自己:“當年我初戀女友也是這么問我要聯系方式,我爽快給了,可不像你!”
既是初戀,應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商昀揶揄回去:“陳年舊事,你還記得這么清楚?”
關于初戀,虞誓蒼并未諱莫如深,反倒自我調侃:“換你被拋棄了,你會記不得?”
原來還有這么一段。
被拋棄這樣的事,商昀很難想象會發生在好友身上,他同情地碰碰對方的高腳杯。
“無需同情我。”虞誓蒼回碰一下,“希望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多慮了。我就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
商昀知會好友一聲,“我明天一早回北京。”
“這么著急?我還讓人準備了港島的早茶明早給你送來。”
關于早茶,虞誓蒼沒開玩笑,已經交代了管家備好,八點鐘之前送到深圳。
商昀:“不必了,回去有事。”
就在他下午補覺期間,弟弟商韞連發兩條消息,問他具體回去時間,像催命般催他回北京。
他問什么事,商韞說關系到公司將來的市場競爭力,三兩句話說不清楚,得他回去當面詳聊。
虞誓蒼笑說:“看來不是商韞就是商沁叫你回去。”
只有弟弟妹妹的事情,能讓商昀臨時改行程。
正聊著,商昀的手機振動。
岑&cen:【商總,我以前見過你。】
破天荒的,商昀回復了,問道:【在哪見過?】
岑&cen:【北京。】
商昀不習慣也不喜歡被動聊天,打算等她主動言明當時見面的場合,結果對方沒再發來。
在餐廳簡單用過晚餐,商昀又陪虞誓蒼喝了兩杯,慶祝他拿下虞家所有核心資產的控制權。
十點半還有海外視頻會,他提前回房間。
剛坐到電腦前,手機有消息進來。
商昀以為是晚上加他微信的那個叫岑&cen發來的,點開一看,是總裁辦工作群里的工作匯報。
他與她的對話停留在【北京】二字上,整晚再無下文。
欲擒故縱的戲碼他看多了,早不以為然。
岑蘇沒繼續發消息倒不是欲擒故縱,一是還沒想好接下來怎么聊。二是她打算等回公司交接完所有工作,和他不再是老板與員工的關系之后,再約他。